好在田蔷夫陶与并不是有意冷待他, 才打发走人, 就立刻将他叫了进去。同韩川一样, 他治下出现丰产之术的功劳,得看今年的收成才能议定,但六月时分, 麦的收获打眼已经能估一估了。陶与心急,已经亲自去官田中查看了一回, 桃溪里的民田普遍用了韩川的法子种田, 他也同样去巡视过,心里已经有了数。
所以看向韩川的脸色,就越发温和了。
“不必多礼,坐。”
又命人上了菽浆。韩川喝了一口,还有些甜, 放了饴糖。他有些好笑, 他做出菽浆之后, 别的地方不知,淮阴县里的小吏们招待客人, 就开始流行起菽浆来了。
他也渴了, 不好牛饮, 慢慢喝了一半才放下, 听陶与问道:“你田里又新种了什么?有人到我面前说话, 道你身为乡蔷夫,不务正业, 费了几亩田地,数月光景,只见叶子不见收成。你可有解释?”
这是有人告状啊。韩川一下就听明白了。
田蔷夫偏袒他,所以私下叫他来先问清楚。不过韩川有点不明白了,他一个小小的乡蔷夫,只负责乡里那点事,原来的乡蔷夫季盐是老病去世,便是没去世,当初也说要退下来举荐他来做。他应该没碍着任何人,怎么还有人告他的刁状。
更别说,去年他也算在淮阴出名了,今年种些东西,桃溪里乡邻都是期待的多,怎么有人还不长眼拿这个说事。
他却是被天书惯坏了,忘了当下这年头,粮食增产殊为不易,山野中发现可食的高产作物也同样不易。去年他处处成功,绝对是件异事。南瓜是种成了,咸阳却也下了诏令,不得在大田种植。
而去年红薯种在家里,虽然大家知道他种了,却不知道收成如何。
今年种下的红薯要到八月收获,六月已经长得藤蔓绵长,能看得出模样来了——一看就是绝非五谷之属。再兼红薯还不像南瓜长在土上,而是全埋在地底,不是相熟的人都不知道产量,也没人看得出它比南瓜更能顶替粮食。
再有种了银藤和连翘,这两样人也识得,都是山野生长的花木,他却移到自己分到的田地里种植。这事若没人说,也不过是件小事,淮阴这地方哪有这么严格,没有利害关系的话,官吏们互相包庇一下,自己名下的田少报了的都有。他种些其他作物,只要把田租交上去就是了——何况他也早向田蔷夫陶与说明,得了许可。
但偏偏现在就有忌恨之辈,自觉抓住了他的把柄,告了他一个私自占用田地,种植无用之物的状。
不过收成在即,韩川也不怕,拱手回道:“陶公见禀,大田里种的东西,川呼之为红薯,去年在后院初步育成,虽不及五谷,却也远胜南瓜。故今年移入大田,便是想看一看亩产究竟为何。此物春日种下,夏日以其藤蔓嫩秧剪下扦插,又可种一季。八月间春薯可熟,陶公到时不妨前往一观,亲口品尝,看我是否不务正业。再有银藤与连翘,是我年轻时听齐地商贾说过,可作药物,能治风寒肿痛诸多病症,所以想种些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好!”陶与击案,心生喜悦。他其实并不担心韩川种不出名堂,不过几亩地种了些别的东西。只要那所谓红薯真有韩川说得那样好,另外自己种点药算什么大事,租税交足了不就行了。
“红薯收时,定要来与我说。”功劳累积起来,他升任至郡农监中的事应该是稳了。
但韩川仍是不知道谁告了自己的状,走出淮阴县的时候他也不再想了。任是谁,横竖他这个乡蔷夫职务低微,也不容易犯错,等红薯挖出来,这是只有咸阳才能评判的功劳,淮阴县又有谁能插得上话。
想到这里,他也不急着回家了,又到田里看了一圈。
那托身隶臣吴雀的同门说是银藤一年可摘四回,四五月间已经摘了一回,江涵那阵子便来得多些,在院子里摊晒花朵,说是要炮制一番才能用。韩川也不去管他。现今看上去似乎又结了许多花苞,果然还可再摘。
南瓜在田里长得也好,他还搭了支架,看天书的教导,在地里搭上架子,南瓜也会长得更好。他这是要留做种的,自然越多越好。
去年收获的红薯直接埋下去其实不够一亩之数,他是先做了炕床育苗,这才种满一亩地。后来又扦插了一亩夏薯,再过两月,春薯就可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