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觉露出了笑容,温和地道:“你说,我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是这样。”许明端着开了的罐头,没顾得上吃,说起了正事,“我先生找我谈,说我各科都学得还行,但是不突出。工厂里最需要的机械我还有点弱,再学下去大概能去厂里做个工师,或者做个会计,都可以。要不我以后再学医也行。”
许山不明白她的意思:“那不是很好吗?”
不要说她一个女孩子了,他要是学得进去,他就把菇房给兄长们做,他去做工师、做会计、做医士,都好。
赵昌也不明白,不过他还是笑着拦了拦许山:“你听她说嘛。”
“就是,你听我说完嘛。”许明怼了兄长一句,继续道,“我本来也就这么想的。不过先生说今年要开始实行考举了,官府出题来考,就跟工坊考试招人一样,考中的就能安排做吏呢。”
哗啦一声!
许山家里还没有打新家具,用的仍是过去的矮几,席地而坐。许山激动之下猛的一站,把面前放待客点心的矮几给撞了一下,放着的碗滚到了地上。
“你你你你你能做官吏了?”
“考中才行呢。我今年十六,正好可以考。”
“那你考啊,咋还要人拿主意,你不考还想做什么!”
“哎呀阿兄,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赵昌忍着好笑,把许山按坐下来,示意许明继续说。
许山偷眼看了看兄长,思忖着他的接受程度,慢慢地道:“先生说了这事之后,我没立刻决定,四处打听了一阵——我们学校可是连县令家的子女都有呢。”
原来不是今天才得的消息,也亏这小女子忍得住,许山瞪大了一双眼,恨不得把妹子拎起来抖抖,让她少说点废话,赶紧说要紧事啊。
“我听说啊,现在的官吏不好做,想升官也不容易。考中了,要是没出色的本事,可能一辈子就在乡里打转,还担着责任,事繁责重,未必比进工厂好。”
许山气得想打她,这说的什么话呢,乡间小吏,哪是别的能比的。她又不是没见过官吏的威风,咋这么不懂事呢。
赵昌却渐渐品出味了,试探着问:“你是觉得,做这样的小吏,跟做个工师也没什么不同,不值当特意去考吗?”
“是啊。”许明眼睛亮晶晶的,她就知道跟阿兄说不通,还是这个姊夫脑子活络能听明白。
“那你想我拿什么主意?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那个,我那个……”许明吞吞吐吐地瞄了眼许山,小声道,“先生还说了一件事。大王要派人出海,到海外一个大岛上开疆拓土设立郡县。要是肯去那里,将来起码也是个县级起步,我就想……去……”
许山目瞪口呆。
赵昌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让他想起了鲁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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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泥下班之后没舍得坐车,靠两条腿走回家,走出了一身汗。
她这个瞎省钱的毛病本来已经改过来了。当初收下赵昌的定情铜簪之后,她就不但舍得给自己吃喝,也舍得给自己打扮,更不用说坐车这种用小钱省大力的花费了。
但现在没办法,真不是她舍不得那一文钱,是她一家子都来临淄了,虽说也找了活干,但不等他们稳定下来,就这一文她也不敢乱花。
她那个小院门口此时乱哄哄的,母亲领着一串小孩儿在门口给父母发孩子:“哎,黑狗你慢点,你阿母还在街口呢你就跑……榆花今天尿在身上,我给她换洗了……小陶今天特别好,跟我家鲁禾还学了两个字,你回去考他看看……”
鲁泥没急着挤进去,站门口笑嘻嘻地看,等那些母亲把自家孩子接走,聊天也聊完了,母亲费女才看见她倚墙那儿笑,不由上来就给了她一下:“乐什么乐呢,不回家。”
“乐你呗。我让你做这个,你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说学不会临淄人讲话,我看你这不挺好,也挺乐意吗?”
“什么人啊,这么笑你亲母!”
费女说着又要来一下,鲁泥一矮身,从母亲胳膊下溜进了院子,问:“阿父和大兄呢?”
她这个穷家,穷得过去家人之间的关切都表现在高喉咙大嗓子的斥骂上。母亲怕他们兄妹几个出去玩下水淹死被人拐走又或是随便怎么的死掉,防止的方法就是用打骂来恐吓他们。当然,依然恐吓不住,谁让她实在没时间管他们呢。
习惯成自然,就是现在她都时不时上手,只不过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力道,真拍上来也不过是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