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成格外喜欢酸辣海蜇头这道小菜,咬得咯吱咯吱的,听张良同他说话,赶紧咽了下去,叹道:“奈何旁有项氏。司徒不是说过,我等身处嫌疑之地,待楚国须尤其恭敬,不能与齐国多相往来,以免招惹祸端么?”
“时势已然不同了。”
张良见这轮菜已经介绍过,在一边解说的侍者也已经退下,身边都是自己人,编钟乐曲之声又掩住了话音,便附耳轻声道:“君上不见齐国的利器吗?连项羽都为之色变。如今我韩国已不必掩饰与齐国交好,若韩国灭,齐国正可声称为同姓之国报仇而启战端,这是楚国所不想要的事情。”
至于将来,齐楚终将一战,那时韩国再讨好楚国也没有幸理。就像韩国于战国七雄中第一个被秦所灭一样的道理,它的地理位置就是如此不幸,楚要要东出,必先灭韩。
张良已经想好了,到时见势不灭,就立刻奉韩王出奔至齐,请求齐国相助。在那之前,就借齐国之势,让韩国在夹缝里得以发展。
毕竟是同姓之国,齐国韩氏人丁不旺,又亲在楚地见过秦难以控制各地的教训,想必就算不分封诸侯,也会分封同姓为王以固天下。他好好筹谋一番,韩国怎么就一定没有分封的机会呢。
楚王心虽然放了很多年羊,但早年受过的王室教育并不白给,对形势看得十分清楚。所以这阵子,他已经没有什么与项梁争权的举动了。
如今品尝着新上案的灌汤黄鱼,他忽地叹了口气,心想这大概也是命吧。韩国公子虮虱入楚为质,将南越王韩川父子这样的人才生在了楚国。然而楚亡时,韩川已然成家立业,在淮阴耕种传出了名声,楚王负刍却全然无知。
虽说当年韩信年幼,也救不得楚。但就是韩信成年了又如何,有贤才在国而不知,楚当亡啊。
他何必再与项梁争权,熊心看得明白,项氏终究还是要败在韩氏手上,项梁也挪不出心思夺楚自立。他安份苟着,不生内耗,说不定还能让楚国的社稷多延几年。
相比熊心,另一个同样没什么实权的国君就轻松许多了。赵王歇与陈馀的关系颇为不错,没有实权也不想着夺权,跟英布彭越一样都把心思专一放在吃上。
毕竟张耳陈馀两人也得靠赵王歇才能号召赵国上下,赵王歇虽无实权,却有祖宗姓氏赋予的声望。再说经过巨鹿之战,跟张耳陈馀共患难一场,君臣三人相处得是真不错。
他生在赵国,对楚地的河鲜既新鲜又喜爱,连着吃了几个蒜蓉开背虾,劝陈馀:“大将军且开怀,美食当前,何不一起享用?”
陈馀确实有点食不下咽。他禀性高傲,不过巨鹿一役后,心底已经承认自己打仗应该不是项韩二人对手。不过天下争雄,原本也不全在战场。
说个不好听的,这年头,谁也不能保证现在活蹦乱跳的两个军事天才,会不会明天吃了什么就腹泻死掉了。
陈馀当然没把希望寄托在一顿饭吃死项羽韩信身上,不过是回想自春秋以降的诸国,笑到最后的是为周天子养马的秦。中间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又如何呢。
所以他巨鹿之后一直还算淡定,直到亲自来了齐国一趟,并且听了生病不能前来的张耳嘱托,好好参观了一番。
这才真正受了打击。
项羽就不提了,齐国就算韩信现在就暴毙,只要不出一个胡亥,最后得天下的还得是齐。
他现在连邯郸的城墙都不想修了,什么城墙能经得起那铁车的一撞啊。就是撞不开,换上挖斗也能挖开了。难不成要学暴秦那样滥用民力,去凿巨石来垒墙吗?暴秦都没干过这种事,他若是做了,恐怕不等别国来攻就要亡国了。
看着韩武也不像胡亥的样子,看来确实只能是齐国了。
所以陈馀食不知味,还得赵王劝他放宽心怀。盛情难却,陈馀勉强举杯对饮,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没等已经尝过一口的赵王阻止就放进了嘴,然后——
“咳咳咳咳咳!”
陈馀猛烈地咳嗽起来,引得诸侯关注,彭越和英布哈哈大笑,英布还嚷嚷着:“陈大将军好胆量,我都不敢吃那个!”
这是少有的辣菜,每轮总会上一道,吃不得辣的碰都不会去碰,陈馀心里有事心不正焉,没听人介绍也没多看两眼,这一筷子差点把自己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