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歇又递水又拍背,还憋着笑,总算让他平复下来了。不过丢了回脸,陈馀更不高兴了,板着脸只饮酒,一口菜也不吃。
看他这样,其他人更不敢碰那些其实已经减量的辣菜了,只有彭越口味重,拿水边涮边吃,肉眼可见的嘴唇微肿起来,却还是赞道:“比茱萸有味,好。”
范增可不敢跟他一样,也是避着那些辣菜走,酒也没有多饮。他看见韩国司徒张良不知何时起身,坐到了齐王信案边,两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哼。”
范增心里冷哼了一声,但没将什么卖女求荣的骂词在心中翻滚。他确实觉得张良不顾体面,不惜让女儿抛头露面——尽管张泽若已经传出了名声,如今还是齐国九卿之一,渐渐也没人觉得是张良背后为女儿出谋划策了。毕竟张泽若那般容貌,不用美色而用头脑去笼络齐王,简直是多此一举。
但仍然有不少人觉得,张良放纵容忍女儿如此行事,依然是为了交好齐王。谁让他儿子年幼,家中无人可用了呢。
范增不骂,是他觉得张子房为复韩不惜一切,弟死不葬,行刺始皇的险事都做过,如今舍了女儿与家族的体面来保持与齐国的联系,让他心中也有几分敬佩罢了。
韩国能在楚齐之间保持平衡,甚至在两边都颇有说话的余地,靠的难道是韩王成?那当然是张良的面子。张良与项氏有私交,与项伯更是有救命之恩;与韩氏也有私交,曾经伴着韩信在辽西郡多年。如今又把女儿留在齐国维持着关系,可谓用心良苦。
只是过去,张良怕楚国见怪,与齐国表面上并没有过多来往,今日一反常态,显然是故意的。
就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说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样的诸侯会盟大宴上,众人都看见了齐王与韩国司徒说说笑笑,神色亲密的场景。
韩信却没想那么多,他现在也算是把两世记忆给理顺了了不少。原先记忆中与张良关系并不亲近,但也算熟悉,毕竟曾经一起整理过兵书。现在却不一样,张良早年视他家为韩国王孙,与他论兵谈政,在辽西郡也待了几年,既有长辈之亲切,又有忘年交之相知,所以张良移席过来谈论宴间的水果,他也只作平常闲话。
“这菠萝是从南越送来的果子。这一批要是早几日就熟透,今天宴中也没法用它待客。”
“南越来的,先前怎么没见过?”
“子房有所不知,它禀性喜热畏寒,当初秦军驻在桂林县仍然偏北了,还要再往南去才能见着。”韩信也觉得奇妙,他在桂林县也待过,只觉得天热得人想扒掉一层皮。在中原生活,冬天可以用冰窖储冰,夏天以冰降温。在桂林连这也别想,冬天水都不结冰。
就这么热的地方,原来竟然都不是很适合菠萝生长,还要等父亲派人去了南边,才发现这种水果。北方人还不一定都能吃它,端上来之后,陪同的侍者切了一小块,让诸侯与其臣子摸一摸,又讲明了其特殊,见无甚反应,才由他们自己选择吃不吃。
这其实有点外交风险,不过现在齐国担得起,南越目前能往外卖的产品除了糖之外就没什么了,果脯是个重要的产业,还是得带一带货才行。
“那里有荔枝、菠萝、芒果种种中原所无的果子,可惜运输不易,我阿父让人做成了果脯,很快就会向各国出售。子房若有意,宴后我便送你一些。”
韩信很自然地称呼起张良的字,张良没露出什么异样,只是觉得,那个齐王曾有过一世的传言恐怕是真的。好在看起来在那一世里,他和齐王的关系还算不错。
两人正说着话,不知梁王刘邦什么时候也移席过来,插话道:“菠萝用来炒饭也别有风味,听齐王的意思,路途太长不易保存,可惜了,原还想买几车回去。那这样,果脯我也买。”
韩信对他就淡了许多,只应了一句:“此事由陈平支应,梁王只管令人去找他。”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刺他。
但落在旁人眼里,就只看见梁王与齐王同样关系亲厚与别家不同,才会凑在一起这样说笑。刘邦瞧着韩信似是对此毫无所觉,只有张良含笑看过来,向他点了点头。
他莞尔一笑,举杯敬了敬张良,心说韩信一点没变,子房也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