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一趟故乡,却没有衣锦荣归的喜悦。尽管他只是王,但对于故乡人来说,一位诸侯王也应该会觉得与有荣焉吧。然而大部分熟悉的人都被他带走了,剩下的人便是认识,也仿佛只当他是一个外王,恭谨有余,亲近不足。
相好过的小寡妇眼神明亮,神采飞扬,也没有了当初撒娇弄痴掏他腰包的小意殷勤。
他刘季在沛县的痕迹啊,好像也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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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之后,诸王陆续来到彭城。
赵王歇由陈馀相伴而来,张耳年纪大了,身体近来不是太好,国内也需有人坐镇,不曾相随。韩王成则自然由张良相伴,大概是因为韩国的地理位置总是处于大国中间,韩王也习惯了,心态平和,别无所求,十分放松,透着股你们干啥我干啥的摆烂感。
衡山王吴芮和黔中王吕臣心里早就倾向齐国了,但因为与楚国相邻,表现出来仍然是不偏不倚的态度。
九江王英布最特殊,他路也不远,于是把王后也带来了。相国朱建曾经提出异议,认为没有哪国会盟还带上君夫人。英布理直气壮地说:“那也没说不能带啊。”
他就是寻思正好吴芮也来了,他的王后是吴芮的女儿,这不正好让父女俩见个面?这也是他这女婿的孝心,写上史书都应该是美谈的那种,为什么不可以?
朱建说不过他,只能眼一闭当没看见,横竖他家大王脸上还带着黥印,没规矩是正常的,其他国君要笑就笑吧。
这年头的会盟,真的跟当年不一样了。当年那都是几百年的诸侯血脉,个顶个的高贵,受封时间短一点的秦国还受鄙视。现在就别提了,小吏出身的、渔民水匪出身的、刑徒出身的,谁也别跟谁穷讲究。
真正的高贵血脉也有,赵王歇和楚王心都高贵,但也都不过是被扶上来的傀儡,韩王成相比之下算得最舒心了,虽说政事也多问于张良,但张良没把他当傀儡啊。再论的话,可能楚国贵族项氏、吴王之后吴芮,以及韩国公子虮虱之后的韩氏,就算是中间一档的贵族血统了,他们也是真正掌着国内实权的王。
齐国为了招待他们,提前许多天就开始准备,连仅有的两个抽到了帐号的大厨都过来指导并亲自操刀了。
用论坛上的年青一代的俏皮话说,就是让秦末群雄在技术震撼之后,再体会一点小小的味觉震撼。
诸王不分尊卑,以主客礼入座,陪同的臣子侍坐于旁。英布喜滋滋地跟相国朱建私语:“近来从齐国流传出去的菜色着实不错,你说他们今天宴请,是不是还得有新花样?还是按周礼来?”
周礼吗,战国时的吃食都不能完全符合周礼了,更何况是如今。
“周礼所定的天子与诸侯饮食,乃是合当时之世,如今未必要守。”朱建回道。
这也是少数齐儒新发的议论,认为殷商好鬼神,周公制周礼以正风俗。但周开国至今已有八百年,时势早异,“礼”自然要守,但“礼”也应该有所变化。不过这种暴论就算是孙叔通都没敢第一时间附和,而朱建跟随英布这种刑徒干着造反的活,对周礼本来就不在意了,于吃食这种小事上更是坦然而言,不以为然。
且齐国连礼仪都变了,座上都是矮凳,而非跪坐之具。对此齐国人也有话说。
刘邦就从被从稷下学宫逐回来的兄弟刘交那里得知,虽说儒家激进的那派没得到普遍认可,但实际上那一派的学说也被他们悄悄抄去了——这是刘邦自己理解来的,刘交原话自然不是如此。
总而言之,当世对“礼”最有研究也最在意的儒家一派,也认同了齐国的礼,并给出了解释。认为过去跪坐为礼,是因为从上古至周都没有合裆裤,唯有这样端坐才不失礼。
如今齐国已经推广合裆裤了,那又何必拘泥于古礼。守礼应该守其真意,而非守其表面。
叔孙通那一派没有正面表达意见,却对“坐”制定了一系列新的礼仪要求,显然内里也是认同的,只是不想当出头鸟而已。
刘邦也是认同的,这么坐多舒服,孙子才愿意一直跪坐。
还有齐国的宫殿也不同了,别的不说,光是这窗户就开得不一样,位置变高,换上了玻璃,大块的平板玻璃将光线毫无遮挡的透进来,整座殿中都变得敞亮起来。
他得让人问问,能不能从齐国买这种玻璃回去,把梁王宫也改造一番。人生在世,能享受的时候就要抓紧时间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