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栖点头幅度更大了。她自幼家境也一般,虽说比起真正的平民强很多,但若是父亲在山阴去世还要她全力供养厚葬,恐怕她和弟弟现在早就饿死了。
那边韩信在问李斯:“丞相不亲自写一篇印发吗?”他知道李斯文章写得很好,就是这文笔多用在公文上了,没有自己去写书。
李斯笑着摇头:“臣若是下场,只怕他们都不吵了,一起来驳斥臣。”
他是法家,那几个都是儒家。礼不礼的,还是让儒家吵去,他一个丞相跟他们吵,掉价,他只要当裁判就好了。
李斯出了个对他来说有点冒险的计策,就是让南越王韩川传书回来,宣扬薄葬的理念。除了不营王陵之外,韩氏在楚地的祖坟也可以为天下做个示范。修坟而不以王陵的规模去营造陵寝。
是有点冒险,但他已经揣摩了很久,自认风险不大,正好也看一看韩氏家学是不是如他所想。
果然,韩信并未动怒,反而觉得此法可行,在不大动干戈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表明了王室的态度,给叔孙通以支持。
商议已定,张泽若让薄栖收回书册,送回书房。等薄栖退下后,她转向韩信,正色道:“君上,这便是薄栖。”
“薄栖?”韩信想起来了,前两天张泽若向他禀报过,安置在她那里的薄姬自己起了个新名字。他也没放心上。
实际上陈平把人送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啼笑皆非。
戚夫人就算了,戚氏献女,不献这个就要献那个,这次他齐国势大,戚氏将人送来也顺理成章。可薄姬是怎么回事?他和她倒是有点关系,记忆中那一世不就是他俘了魏王豹,将包括薄姬在内的魏王妾侍都送到后方,最后进了汉王宫中吗?
这次没被魏豹所纳,而是送给项羽,也挺正常。
不正常的是项羽,这个人为什么好端端的把薄姬又送来给他?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官印舍不得给人,进了后宫的女子倒是舍得给。
还有传的那什么“薄姬将生天子”,韩信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怎么说呢,天命这种事,想一想魏王豹和刘邦就知道了。不信的话,这些都是假的。信的话,有天命在身,不需要做什么自然天命来归,无天命在身,魏王豹纳了薄姬不是一样被他生俘了。
他好像有一点印象,薄姬给刘邦生了儿子的吧,但吕后怎么可能让皇位落到她儿子手里,刘盈才是太子。
不要说现在他根本不想有妻妾,就是有这个打算,他也不想要戚夫人和薄姬。这两人都为刘邦生过孩子,他没有抢了刘邦女人的兴奋,只觉得浑身别扭,只想打发得远远的,不要让他看见。他不想有任何事勾起那些回忆。
韩信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李斯和张泽若都发现了。李斯猜想是因为项羽将有这种卜辞的女人送来,是要让齐王成为天下诸侯的共敌吗?
但是以齐国的实力,也不需要这个女人来增添什么了吧?真是奇怪,项王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一时想不出,李斯倒是捻着胡须自得起来。他所投之主,始终都是天下诸侯之所惧的雄主啊。
张泽若则是惊讶,莫非阿栖还真合了大王的眼缘?大王这是后悔说不要她入宫了吗?
正思忖间,韩信也问她了:“你让她上前是何意?”
不及多想,张泽若正经答道:“女子生而不易。薄栖身不由己,被母送入项王宫中,又被项王送到齐国,人如飘萍,心中不安。我是想,无论如何,她原是为大王而来,总应该让君上见一见她,万一君上……”
“没有万一!”韩信脱口而出,又放缓了语气,却换了自称,“寡人暂时不想成亲。”
这样正式,李张二人都不禁一怔,对视一眼,心下暗暗担忧起来,齐王虽年轻,毕竟也二十有四。一时不立王后不要紧,但连一个婢妾都无怎么叫臣子安心。要不是还有南越王和东海君,就是李斯都得谏上两句。
又听韩信道:“方才见浮丘伯那两册书中有弟子刘交署名,刘交也在稷下学宫?”
“臣不知。不过既署了名,应该在。”
韩信笑了笑,意味不明,李斯微惊,只觉得向来随和不似始皇帝威严的齐王这一刻竟有些与旧主相似起来,便听得齐王道:“让他回梁国,就说……说寡人不喜欢他在齐国。”
这是小事,两个人都没有为了一个刘交上谏君主的好性情,既然大王不喜欢这个人,那就让他滚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