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姬仍自呆呆坐着,似乎一时之间接受的信息太多,有点转不过来。张泽若也不多说了,提笔问她:“还有件重要的事,你替我收发整理公文,也是公事,你也毕竟是项王赠与大王的人,姓名得登记入籍。你叫什么名字?”
“我……”薄姬抬起头,张泽若含笑看着她。
“你的姓名。你看鲁泥,她都有自己的名字呢,若是你原来的名字比她的还不好听,你现在也可以换一个名字,重新开始。”
“我……”薄姬有些恍惚。她原来的名字其实不错,母亲毕竟是魏氏宗女,起名不会像鲁泥家一样随意。
但她突然想有一个新名字,她想自己起一个名字。
“薄栖。我想叫薄栖。”
“好,我写上了,薄栖。”
薄栖看着张泽若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名,努力记着她的笔画,因为齐国推行了新的字体,她还不熟悉。但没关系,她学得很快,她从小学东西就很快,学什么都快。
她只想要一个栖身之处,一个能让她安安稳稳生活下去,不被送来送去不知明天在何处的地方。
她会尽快学会认字,学会在齐国安身立命所需要的一切,作为薄栖而活下去。
第116章 时代(七)
薄栖受过不错的教育, 自己下了决心后,拿着对照表,在还没完全掌握文字的时候就开始试着做事了。
张泽若喜欢努力的人, 也喜欢聪明的人, 若是又努力又聪明, 那简直就是她的知己。所以没两天, 她就决定推薄栖一把,既然薄栖没想好要做什么,那为什么不能想一想与她同朝为官呢?
她也不管薄栖字都没认全, 就让薄栖坐在身侧,一份一份地查着字连猜带蒙地看公文, 不时还与她讨论两句。
薄栖很吃力, 但是觉得很有意思。
“你不用自卑,我学的是兵法,一是从小父亲所授,二是搬到淮阴后在韩家读书。我所擅长的是你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事物,你不懂不是很正常的事?若是你懂, 那我定要向大王推荐你了, 这可是天授之才。”
薄栖默默地点头, 张泽若突然很惆怅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我就是奇才,没想到还有大王这种人, 十几岁就平百越, 我也不敢自称有才了。”
她瞄了眼薄栖:“你要笑就笑, 不要偷笑。”
薄栖到底没忍住, 以袖掩口, 当真笑出了声。
张泽若哼了一声,继续道:“但是这两天我已经了解了, 你读过书,只是没学经义,不懂实务。这没关系,实务可以学,经义……经义也不是很重要,现在齐国更重实务,经义有稷下学宫那些人去吵,吵出结果再说。我告诉你吧,自春秋至如今,其实许多地方的官吏也没什么长才,不过是识得几个字,有一点做事的能力罢了。你仅是读过书能计算,就已经超出许多人了,高官做不得,乡啬夫,甚至县令,有什么做不得的。”
薄栖垂头不语,默默记诵生字。她从来没想到,那些决定一地生民命运的官吏们,在张泽若口中会被贬你成这个样子,就仿佛……就仿佛县令真的很容易做似的。但张御史的语气这样笃定,薄姬结合自己的生活阅历,又觉得她说得好像也对。
自己家乡的官吏,她所知道的,有的确实像张御史说的这样,做事并没有什么出奇的。那些厉害的她不敢比,但那些因为父亲做官得到推荐,进而为官的人,处事细想起来,说不定真的还不如她。
不过她觉得自己的性子不适合做县令,做个佐史倒是可以。
说了会闲话,张泽若舒展了一会,又投入到工作中去,直到门外侍女急报:大王登门!
来不及换衣了!张泽若有点吃惊,赶紧出去迎驾。齐王信素来不是随心所欲的性子,平常或是在军中练兵,或是在宫中召见,若是寻臣子一同踏青宴饮也会令人提前告知,从来没有突然跑到臣子家中的先例。张泽若不免担心起来,匆匆迎了出去。
韩信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第二个臣子开始胡思乱想了,他还在跟丞相李斯说话,怎知李斯方才在家也是心中一惊,迎出来见他神色如常才安定。
因为他本来就是便装出城去军营看一看,回来的路上想起一事,不想耽误时间回宫再令人传见,便直接让马车拐弯去了丞相府,然后载上李斯又来到张府。
因为是便装出宫,所以也没有大张旗鼓,韩信带着李斯先进了门才让仆人去通报,等张泽若匆匆出来,两个人已经反客为主地饮上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