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孩子腿脚挺有劲,不过鲁泥听自己师父说婴儿不急着学走,多爬一爬更好,就没急着教她走路。
“我家皎皎生得白,像她阿父。”鲁泥很自豪,她自己一家人都是黑皮,生了个白胖孩子特别得意,生怕人看不出来,见人就炫耀,所以对鲁皎的名字也很满意——皎皎如月,月亮什么色的?白啊!
薄姬安静地在一边,听她们说话也听出来了,这孩子跟她一样,是母亲与人私通所生。这种事现在很常见,不算什么,出奇地是鲁泥的身世。
张泽若问到鲁禾的教育时,引得鲁泥好一顿倾诉,说起家乡的教育,恨自己月俸还不够高,不能把家里人都接到临淄生活,已经年长的大兄顾不上了,更小的弟弟也先不管,且把鲁禾弄过来进学。
说着说着就说到鲁泥是怎么从烂泥地里挣出一片天地的经历,张泽若对着她一阵夸,夸得鲁泥都不好意思了。
“我就是总吃不饱,想吃饱。阿母又老忧心家里穷,忧心我到年纪了嫁不出去,年年在家里要给我交算赋。我心里烦得很,阿姊你们来教识字的时候,我觉得有意思,一心学认字就忘了饿。后来他们问我学不学医——不学是傻子!”鲁泥说得铿锵有力,眼睛发亮,仍然记得当时的激动,“能学一手医术,我不管嫁不嫁人都能活得更好,干嘛不学。后来也是,问我肯不肯看男人身子给男人治伤,四十石米呢你说我肯不肯?哈哈哈哈哈哈!”
她跟张泽若白芜君不同,大笑的时候是真的一点仪态也无,但薄姬却有点羡慕她,也不知道是羡慕她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大笑,还是羡慕她能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
三个好友说笑了一阵,张泽若带薄姬回自己府中,路上状似无意地向她介绍:“芜君的父亲是淮阴县尉,一家都在关中,不敢为韩氏效力。芜君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投军的,如今在太仆手下做事。我父如今乃韩国司徒,当初若不是换了男装投军,现在恐怕也已经嫁与父亲的故交之子,埋首于家事之中。”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问薄姬:“对了,还没问过你,你想做什么?”
“我?我……”薄姬一时结舌,她想得到齐王的临幸,哪怕只有一次,给她一个孩子,让她有所期盼地度过后半生,这是能说的愿望吗?
这是她自己的愿望吗?
张泽若没有再问,回去令侍女带她安置,有事第二天再说。
休息了一夜后,薄姬又被唤去,进屋一抬眼便是满目惊艳:张泽若今天在家,没穿男装,换回了女装,淡扫蛾眉、轻点绛唇,竟让薄姬一时忘了行礼。
待她回过神来,看张泽若偏头带着丝狡黠看着她,她才恍然低头行礼,讷讷的不知怎么解释:“妾还以为张御史偏爱男装,一时失神……”
屋里有张一人多高的穿衣镜,张泽若噗哧笑出声来,起身在穿衣镜前正照侧照,顾影自怜,嫌弃地道:“男装就那几个样子,一点也不好看。我当然喜欢穿女装,可惜女装行动总是不如男装方便,又没有专门的朝服,只好将就着男装了。对,我要上书,既然现在有女官,就应该有女式官服才对!”
想起来便做,张泽若下笔成书,很快就成篇了,吹了吹纸放在一边等墨晾干,她又拍了拍额头,歉意道:“冷落你了,我就这个急躁的毛病,阿父批评了几次我也不改。不过他自己年轻时还去行刺始皇帝呢,我看我就是传了他——我是替大王问你,你擅长什么,有什么想做的?如果一时没主意,可以先留在我身边,帮我整理书房。”
薄姬柔顺应是,张泽若摇了摇头,知道她现在确实是没有自己的主意,也不为难,只道:“以后想做什么不要怕,告诉我就好。我们原来还有一个妹妹,刚来时跟你一样胆小,去年我们凑钱给她开了家制衣坊,她把打小学的歌舞都扔到一边,见天地算自己又挣了多少钱。其实我看她不光能歌擅舞,对衣饰也很有品味。你看,我这件衣服就是逼着她给我做的,美不美?”
她又起身,转了一圈给薄姬看。这件衣服确实与时下常见不同,下裾飘洒而不板正,看着不那么正式,倒更像舞女所用,但不可否认,至少穿在张泽若身上非常动人,里面穿着夹棉的衣服也不显得臃肿,极显身姿,却又不失端庄,不觉妖娆。
张泽若此时就想着,只要她这次上书得以通过,正好找戚懿去设计女官服。戚懿虽然读过书也识字,但实在不擅长做事,只让她整理文书都弄错过几次,自己都急得哭了。正好回来之后,张泽若看到有招人购买缝纫机开成衣厂的消息,就凑钱借给戚懿,让她去试试。戚懿虽说也没什么经商的本事,但在服饰上却有自己的品味,在找了个人合伙之后,生意还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