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姬茫茫然站起,随她走出门才想起问:“你是何人,带我往何处?”
“我是齐国御史张泽若。”她说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职位,薄姬恍然想起这好像也听母亲提过,说是韩国张氏不要脸面,好好的女儿不惜由着齐王放在军营中陪侍,连个名份也无。
因为张氏是韩国显贵,不像母亲只是魏氏不出名的宗女,而她又是母亲与父亲私通所生。所以她被人送来送去,母亲只当平常,张家女无名无份地陪侍于军中,母亲却觉得那简直是丢尽了张氏的脸面。
但……御史是怎么回事?
路上无人拦,还有人向张泽若施礼,使者陈平也出现了,面色如常的与张氏女行士礼。薄姬知道这不是骗子,但还是心中忐忑,不知道要被领到哪里。
张泽若领她上了车,向车外看了一眼,又回首看向她,安抚地笑了笑:“我刚才见过大王,大王让我领你回去安置。我又跟人约好去探望朋友,不及回去换衣,也只好麻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薄姬垂眼,温驯地道:“妾一切听大王安排。”
“不是大王的安排,你若不想去,我让人先送你回府。”
薄姬轻轻摇头,可能是从小的习惯,也可能是不受宠的地位,她对人的态度很敏感,此时她就觉得,眼前的女子其实是想让她同行的。
而且,不知是高门贵女的作派,还是身居高位的习气,张氏女的语气中隐隐有一种强硬不容置疑的意味,薄姬不想冒着触怒她的危险去拒绝。
马车穿街走巷,停在一户普通小院门前。张泽若下车,还回身顺手扶了薄姬一把,行动之间俨然已经习惯了以男子身份行事。
薄姬暗暗奇怪,难道齐王真的好男风,以至张氏女这样的绝色,也只能投其所好,日常以男装示人吗?
还有,这小院门户不显,到底是何人所居,让张氏女从宫中出来不及换衣就要来访?
张泽若扣门,一个十多岁的少女飞快跑来开门,一见她就笑了,向屋内高呼:“张阿姊来了!”既是招呼,也是通知屋里。
“鲁泥,孩子呢,让我看看我家义女!”张泽若也没什么淑女模样,嚷着就进去了。屋里还有人高声反驳:“这是我义女!”
“你们的,你们俩的。”另一个声音和着稀泥,薄姬跟在身后悄没声地挪进去,心说怎么都高声大嗓的,太不成样了。
鲁泥前年在赵昌养伤退役前,一有空就拉着他去偷欢。也不知道是哪次中了,赵昌走后两个月,她觉得异样,自己学医时也学过,顿时想到了,请医士帮她把脉一查,果然是怀孕。
既然怀了那就生吧。她的月俸改革了一次,不发粮,直接发钱,一个月有五百钱,足以养活自己和孩子。鲁泥身体也很好,行军路上也没怎么要照顾,正好后来也没什么大仗,伤员少,她还觉得挺悠闲的。
回来之后更是安定,军中设了“医院”,她就在医院入职,还通过考核,由护士成为医士,月俸升到了七百钱,开始给军中士卒诊病治疗。
挺着肚子一直工作到临盆,腹痛时她还给人开了药方,这才叫人来替她,自己走到产房躺下去,不到一个时辰就生出来个胖乎乎的女孩儿,鲁泥喜爱得不行,还特意请她觉得最有学问最好看的张泽若起了个名字,叫鲁皎。张泽若和白芜君抢着要孩子作义女,当然也是玩闹居多,她俩都没成亲呢。
鲁泥的母亲带着次女鲁禾来照顾她坐月子,鲁泥出了月子就让母亲回家,只把妹妹留下来。
她对母亲道:“家里也离不开阿母。阿禾就留下来吧,给我搭把手,几个月就行。我们乡里识字都不方便,等孩子大点我来教她,以后跟我一样学医也行,进厂也行,学得好说不定还能像张阿姊白阿姊一样做吏!”
她多养一个妹妹也是可以的,阿禾除了顽皮一点之外,并不笨,回乡说不定就耽误了。
于是鲁禾留了下来。张泽若本来要她跟自己住,但鲁泥不想麻烦她,只跟她借钱买了间小院,准备慢慢还。毕竟她带着孩子,住宿舍不方便。
临淄的房价太贵了,不然她买个大院子,就好叫一家人都搬过来。不过现在鲁泥也听了张泽若的劝,努力攒钱,准备在还债之余,尽量能在家乡县城里买个院子——老家的房价也会涨的,张泽若笃定地说,鲁泥很相信她。
“哦哦哦,阿皎会叫人了。”张泽若洗过手来逗孩子,拿着个木球一抛一抛的,引得鲁皎大眼睛转来转去盯着瞧,又伸胳膊伸腿的来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