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许山自己的父母也先后病死,剩了他跟一个妹妹。
最后是伯父咬牙将他们都带回去了。
他这一辈里头,伯父家两个男丁,仲父家两儿一女,他自己还有个妹妹。
好在伯父和仲父家两个年长的阿兄都有十六了,小一点的也能顶半个人用。只许山和两个妹妹当时最幼,一家人磕磕绊绊食不果腹的,竟然奇迹般的都养活长大了。
就他家这个穷样,许山又晓得一家人没几个活泛的,完全没有开工坊的心思,他怕把自己立功授的田都赔光了。他当初去蓟县培训,想的也不过是多识几个字,能进工坊干活就好。
但去了之后,他被带着参观菇房,才知道那些山珍原来也能种出来。这下许山动心了。
他不会经商,但他能吃这碗饭呀。一家人都是肯下死力干活的,完全能做得来。种田是农活,种菇也是农活,他一家人就会做农活,别的都做不来。
牛车还没到伯父家门口,好事的人已经吆喝着把许家人叫出了门。在几个许家女眷的帮助下,许山带回来的书很快搬进了屋子。许山给驾车的人塞了几文钱,嗫嚅了几句,还是没说出啥动听的话。
好在人家拿了钱,也不在意,反而哈哈笑了几声,夸道:“看你这一家子能干肯吃苦的,日子定是能好起来。”
许山也只是道:“哎。”
大嫂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伯母说:“喝口水,给你热馒头。”
“不用热,我吃过了,还带了肉包回来,你们吃。”许山跟家里人说话就自然了,从包袱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县中买的包子,伯母有些心疼,不过没说什么,拿去热了。
她是舍不得吃的,要留给去干活的男人们回来吃。
许山也知道,没勉强,他想着明年,要是种菇顺利,家里就好过了。
大嫂端了水过来,许山双手接过,见只有仲父家的妹妹在,问道:“小妹呢?”
“读书去了。”许丰说,又补充道,“小妹书念得好,县里那新办的学校倒给她钱去读书,就住在学校。我不成,就没去。”
“你也去。”许山说。
他原先是几个男丁中最小的,在家没什么存在感,这趟出了远门打了仗,战场上说不定还杀死过人,回家来莫名就有了种说不出的气场。许丰跟他年纪相仿,只差了两岁,本来要说自个儿读书费钱,跟扫盲班识些字就行,却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就唔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许山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我有钱,你去读。”
许丰又应了一声,一家人便没话了,隔了半晌,还是伯母转了回来,眉开眼笑地搓着手道:“却忘了与你说,你立功授的田已经种上了。”又埋怨似的说,“现在田里又没什么活,你伯父跟阿周他们全到地里去,也不知道忙什么。”
“自家的地,乐意多转转。”许山说着,不由咧了咧嘴,“上次家书里,伯父已经同我说了,我还写信回来讲,留五亩地,另五亩都换成山地,带林子。”
伯母在衣上擦了擦手,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些讪意的绽开了笑:“倒是我忘了。你伯父不乐意换,不过还是听了你的。官府说换成山地给十亩,就是有林子的山离得远,也种不了地,你要这山地作甚?”
许山最担心的就是家里没听他的,现在算是放心了,只说家里人回来了再讲。
不多时,许家破旧的院子里陡然热闹起来,去田里的男人们回来了。
许山自个儿今年才二十,两个长兄都快三十岁了,只有大兄娶了妻,乃是个嫁不到好人家的哑巴。成亲这几年可能因为身子亏损,一直也没生育。所以现今家里也没个小儿啼闹的声音,只几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地顺着门边蹭进来,这个拍拍他肩,那个摸摸他头。
大兄许周还去倒了碗红糖水给他喝。
不过个个脸上倒是带着笑,伯母把包子拿过来,伯父也没怪他乱花钱,点了头让大伙分了,坐下来喝水,道:“回来就好。现在有地了,明年打了粮,把你们的旧屋子修一修,就好说亲事了。”
他说的是两个早逝的兄弟留下的旧屋,虽然地是许山的,但他把许山抚养至今,这点决策权还是有的。等旧屋修了,各房还回自家老屋生活,不用再挤在他这里抱团求活,许山的田地也归他自己。现在活计好找,报酬也多,其他人不愁没生路。
几个孩子都大了,给他们成了亲,他对兄弟的责任也就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