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离座跪了下去,用力磕首:“儿以前糊涂,好勇斗狠,犯下大错,以后不会了!”
老母亲杜夭已经哭出来了,伯止也含着泪,沉声道:“行了,吃饭。”
普通人家也没什么食不语,相反因为一路而来的忐忑,一路而来的新鲜,每个人在最初的激动或拘紧之外,都有一肚子话有说。
伯黑买的菜突出一个实惠肉多,当中一个搪瓷盆,是他在宿舍洗脸用的,被他洗干净,多花钱买了三份酸菜猪肉粉条倒成一盆,满当当的放在桌上。
然后一大盆香菇炖鸡,伯止没见过,夹了一筷子还谨慎地咬了小一口,惊讶地看看伯黑没说话。
这东西是山珍啊,花了多少钱?
他本来打算私下里问,因为儿子花了这么多钱,他怕赵迎不高兴,毕竟现在团聚了,他们夫妻俩才是一体。伯止脑子很清楚,秦国本来也要求兄弟分家,当年不曾分家是因为伯实那时还小。现在两人都大了,伯实要不是因为家境的原因早该娶妻,伯黑如今挣得也多。不及时分家,难免因为钱的事闹出不愉快的事。
他已经想好了,歇两天,找个庸耕的活,让伯实也能安身,他就主持分家。
他不想当着人问,背不住伯黑这么多年连累了家里,一朝得意未免有一点显摆的心思,一边叫大家喝汤,一边介绍那汤:“这汤鲜得很,放了淡菜和海带,都是海货,我们关中吃不到,阿父阿母尝尝。小妹家这个是叫阿末吧?已经五岁了,也舀一点试试。”
阿末便伸出手摇着伯桃:“阿母,我也要喝汤。”
“喝喝喝,海里的,可真没尝过。”伯桃一边喂女儿喝,一边替大兄担心,“阿兄,你这又是山珍又是海味的,到底花了多少钱?”
“真没多少。”伯黑不知道怎么解释,有点挠头,“听说都是官田自己种的养的,贵是贵但也没到吃不起的地步。我们平时干十天歇两天,十天里还有两三天喝的免费汤都是海带汤呢。”
他又想起来一事,补充道:“外面买不着,说是产量还不大,专供几个厂里吃用,以后多了才卖。”
伯止有点理解,又有点不理解,大概就是这些山珍海味其实能像种粮食一样种出来,但现在种得少,所以不外卖,对内却卖得便宜。
但是山珍就算了,海味为什么也能种啊?
伯实一句话没吭声,埋头吃喝,他比伯黑小四岁,十三岁就经历了家道中落,这些年油水欠狠了,尽管路上也吃得不错,但看着一桌的硬菜他根本控制不住食欲。加上他有点胆怯,一时不敢多话。
直到吃饱了,席上一家人也开始说笑起来,伯黑都厚着脸皮跟十几年没见的新妇问话了,他也才鼓起勇气,小声问:“大兄,这屋子是怎么起的?”
“里面是砖,外面是水泥。”伯黑说,“水泥知道吧?”
“知道,路上问过。”
现在水泥路还没全铺开,不过有些路段已经通了,路上他们就打听过,对此十分惊叹。伯实只是纳闷土屋抹上水泥怎么就能盖两层了,哪知道里面是红砖。
伯黑晓得父亲又要问钱,赶紧自己先说了:“这是铁官给我们一起建的,还有别的厂也建了,不想住宿舍的可以申请,先住进来,有多少钱付多少钱,剩下的以后从工资里慢慢扣。”
其实就是贷款,不过不是跟银行贷,而是跟厂里贷,伯黑可不懂这些,他只知道特别划算,这么好的屋子,水泥抹墙,水泥铺地,火炕也盘好了,后院有菜地,前院有压水井。三层楼,楼的一侧还通着厨房和洗澡间,至少五间卧室,还另有空房做储藏或是其他用处。
他工资多,想着开枝散叶,房间总能用上,加上工资高,就买了个最大的户型。所以就算他没想到妹妹带着孩子也来了,更没想到妻子没走还给他生了个女儿,挤一挤也住得下了。
“我最近有次考试,考得好还能涨工钱,每个月扣的这点钱不算什么。阿实要是识字,以后哪个厂招工也可以去试试,不行的话,官田反正一直在收人,阿实跟阿桃都可以去。”
伯桃怔了怔,肉片送到嘴边都顿住了:“我?”
“你能去,女人也要,活干得少最后少分点粮,但也够了。你们知道的,齐国的粮打得多。”说着伯黑想起来了,“最近正麦收,我带你们看看去就明白了,有的活女子也能做。”
“阿父,我呢,我也能去吗?”伯荣忽闪着眼睛,兴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