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哄笑起来,那被调笑的女子三十余岁,打理得清爽,生得也颇俏丽,闻言只是白了她们一眼,不以为怪,啐道:“也不看看我年纪,刘季都做大王了,尽有美貌女子在身边,还能要我?”
“总不用给人洗衣了,他还能不养着你?你家杨方过几年也能有个出路。”
“呸,我才不去看吕雉脸色过活。刘季那个没心肝的又不会护着我。”毛真笑骂,“不如在沛县再找个可心的男人。再说了,我家阿方都识得许多字了,就是不能做吏,等我们大王的工坊在沛县做起来,还怕没出路?”
这一说也引得众人应和。虽说沛县才刚归于齐国,但也亏了刘邦于此出身,手下诸将难免与家中通信,说起外间形势,导致沛县的消息非常灵通。
这原本与她们这些乡间女子也无甚关系,便是灵通也通不到她们处。但这不是沛县才归齐国,齐王就让县里派出小吏到乡间“扫盲”了吗。听说年底还要人去写字,会写字算数的人数不足,县里的考核就不得过。
于是连她们这些女子都没被放过,催着去认字。大伙聚在一起,包括来教习的小吏在内,难免会说起外间的新鲜事。真认字学出来的没多少,八卦倒是听了一耳朵。
所以现在她们也晓得了,齐国有高产的粮种,有神奇的手段,若是识得字多进了工坊,以后就不用吃下田的辛苦,工钱还不比斗食之吏差多少。
毛真就心动了。
她一个寡妇带着没成年的儿子,这些年确实是靠刘季才能过得来,还把儿子送去识字。本来她心里有盘算,虽说这几年刘季跟她淡了,但她去缠一缠,总还能从腰包里掏点钱出来。再过几年儿子大了,舍了脸面去哭闹哀求一番,说不定还能有个做小吏的机会。
哪怕是给县里养马都成。
哪知道刘季太出息了,一下子造反成了梁王。毛真以前没读过书,也不太懂,但战国之世未久,乡间伤残的老卒讲的故事听过不少,心里可不觉得这梁王能干多久,还不如当个本地的亭长实惠。
而且她确实不想去刘季那守空房过活,且连门也出不得。她才三十多岁,那日子也太没盼头了——她才不相信刘季会守着她们几个老女人过活,肯定要纳年轻漂亮的新宠啊。
旁人年纪大一些的学不进去,虽然知道识字的好处,但能坚持下去的也少。她儿子以前可就学过的,继续学下去比人家容易多了,为什么不试试?
洗了衣服,妇人们结伴回转,毛真也回到家中,见儿子在厨房垒煤球,忙道:“你自去温书,弄得这一手脏污。”
杨方伸手给母亲擦洗,抿了抿唇,小心地问:“今天曹家有人走了,阿母可还想走?”
毛真顺手拿擦手的布巾甩了他一下:“要走先前就带你走了,那时不走,现在走什么?”
杨方心底小小地欢喜起来,话也多起来了:“今天新教了算术,阿母还没学到吧,待会我教给母亲。”
“行。我家只那几亩你阿父留下的田地,无力耕种,只好让人种了,少少收些口粮。你从小也没下过地,吃不得那辛苦,还是好好读书,以后进工坊也好,做个小吏也罢,我便放心了。”
毛真说着,自己心中也有计较,她听县吏劝学时说,齐国的工坊是连妇人也要的,她一个靠勾搭刘季养儿子的寡妇,怕什么抛头露面,自是要死记硬背多识些字,进工坊去才好。要是能在工坊再找个可靠听话的光身汉一起过日子,那就更美了。
哎,刘季虽说年纪大了点,但给钱大方,在榻上比她死了的男人还行,厮混在一起时倒也解了寂寞。现在他走了这些时候,毛真是真想再找个人过日子。
母子俩吃了饭,在院中以荻为笔,写写画画正起劲,不想里典找上门来,劈头就是一句:“乡里要出人去学能日耕千亩的拖拉机,你有闲空,又识得字,可愿意去么?”
毛真愕然,听不懂那是什么,只听得日耕千亩,便觉得里典在胡言乱语,不过还是问了一句:“管饭吗?给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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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谷郡居庸县中平乡,五月初四。
将茅家已经买了牛,他早起到地里忙完,中午吃了一顿,下午套上车,慢悠悠地去了县城外的糖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