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止听得心中一抖,思忖了一会,看这两名齐人还算和善,小心问道:“乡中可还有人走?”
拿着小本子的齐卒笑起来:“加上俘虏的秦兵,我们要问的人家可多。不过多数人家只失了一个儿子在齐国,不愿意阖家搬走,只成了亲的,有人家小愿意去。怎么样,你家可愿意去?去了会安排生计,路上供给吃穿,女儿女婿也可以带上。”
现在人口就是财富,管她有没有出嫁呢,只要自己愿意,娘家一家人愿意走都行,齐王还驻在函谷关外,怕楚国不放人吗?可惜愿意一大家子都走的几乎没有,除非独子,不然那些被俘的秦军父母还是愿意跟着其他儿子过。
但伯止不一样,他在家乡几乎已经一无所有,如果能到新地方,还有生计,他愿意走。
而且还能带走女儿……伯止心头一跳,急问:“现在就走吗?”
齐卒反过来被他吓了一跳,笑道:“现在就走,地里的粮食不要了吗?没什么要收拾的吗,也不和家人商量?”
“不商量了。我家也无田地,不过替人庸耕,最后分点粮食,不要了。”
屋里传来掩住的惊呼,伯止晓得是妻子和女儿受到了惊吓,但他年轻时也去打过仗,侥幸不死而回,胆子和见识都有一点,知道这是个机会。
伯黑就算恢复自由,在家乡也不顶用,邻里依然视他家为囚徒之家。换个地方对他家是好事。更重要的是能趁这个机会带走女儿,摆脱那家无赖!
现在就得走,不然要按齐人说的登记等待,那家人非得闹上门来,不扣住女儿,也会扣住孙女,只有现在就走才能摆脱麻烦。再跟那家人纠缠下去,女儿非被折磨死不可。
齐卒大概来之前也被教过这种情况,只问了两句情况就答应下来,还挺高兴,笑嘻嘻地又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就立在那等他收拾了。
伯止雷厉风行地让妻女和长子妇收拾衣物,家里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多的粮食肯定要带上,换洗衣服带上,自己有什么细软自己带好。
伯桃简直惊住了,她只是带女儿回娘家喘口气,怎么就突然要远离家乡了?她什么都没带啊!
伯止发怒了:“你不走,是想回去被打死?我未老,你兄弟正壮,到哪里不能吃上饭!你若不走,我以后便不管你了!”
伯桃咬了咬牙,把还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女儿放下,帮着母亲一起收拾起来。
伯止又托人去叫儿子伯实回家,不多时,果然收拾好东西,坐着两名齐卒跟里典借来的牛车,晃晃悠悠地去了县里,在县里被安排住了两天后,又和各县当即决定搬迁的人一起,在一队齐军的护送下出了函谷关,来到齐国军中,与齐军一同撤回齐国。
而一路上,各诸侯国中,这样的事情还在发生,立刻决定离开家乡的人不多,但总还是有那么一些的。甚至还有一些并无亲人在齐国的人家,也在变卖家产,准备随着齐军一起去到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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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郡阳武县户牖乡。
乡中后起的大户陈家院中不停的有人进出,这家的主人正忙着清理家产,只留下一点土地租给人,方便回来祭祀祖先,其余都要卖了换作钱财,一家人听说要随着有出息的兄弟一起搬走。
陈伯屋子里已经几乎全空了,置办了也没多久的箱柜只留了装物的箱子,柜子全卖了,不方便带的衣服也卖了。他后娶的妻子卷氏哭丧着脸坐在榻上,看着空荡荡只摆着数个木箱的屋子,想发牢骚又不敢。
搬家是良人那个有出息的兄弟来信特别要求的事,良人不管不顾,只说他兄弟陈平懂得多,立刻就开始变卖家产,仿佛以后日子不用过了。可小叔子确实出息了,她不敢得罪。再说了,她也是本地人,知道良人前一个妻子是怎么被休弃的,还不是因为说了小叔的坏话。
门帘一掀,一名年轻妇人进来,未语先笑:“嫂嫂安好。家中可收拾好了?”
卷氏叹了口气,这弟妇进门之后家里才渐渐宽裕,用的都是她的嫁妆,而弟妇张氏又从不倚此傲人,反而对良人和她甚为恭敬,她便是再对小叔有怨言,也不好对弟妇摆脸色,只能挤出笑来:“都收拾好了,随时能走。”
屋里除了一张榻,真正是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张氏也不介意,就在一口木箱上坐下,脆声笑道:“我也收拾好了,良人信中说能舍的都舍,方便赶路就行,他托了人,我们随齐军同行,路上不用担心什么,只要跟得上就好。”又有些愁,“我父却不肯搬,与大父争了数日,现在大父来与兄长商谈,也不知是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