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战事之外说民生(下)
糖坊十日休沐两天, 如坊中无事,可以申请将休沐日合在一处歇了。将仲会写的字还不够,找李次帮忙写了申请书, 决定做一个月再回家。
反正有邮人定期来糖坊传递家书钱物, 他学会了写家中地址, 还有将茅的姓名, 已经送回去了。现在想回,是有件事要办。
坊里做工跟在乡间做农不太一样,对时间限制得很死, 什么时辰就要做什么时辰的事。每天早上锣声敲得震耳,催他们起床。他年纪大觉少, 醒得比坊里敲锣还早。李次就经常睡眼朦胧地坐起来眼睛发直, 下地洗了脸才清醒过来。
不过李次是个憨厚老实的后生,尽管天天睡不够似的,但上工一点没耽误,将仲知道有人不是这样。
干了不到一个月,糖浆出了两轮, 已经有三个人被赶回了家。
将仲下了工跟旁人蹲在门口, 不免有些倚老卖老:“要是我家茅这个样子, 我非拿棍子打死他不可。”
不过他心里其实很庆幸,他家将茅说不定真会这样, 幸好是他自己来了。虽然他也不习惯, 但他觉得拿人家一个月六百钱, 规矩大一点也没什么, 可以忍, 也可以改。
将仲不知道,肥伏为他们这些工人也是操碎了心。在他跟人闲聊的时候, 肥伏正在看书和他的笔记,那是教他的先生们当初反复说的事情,将可能出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都教了,叫他来办糖坊时心里要有数。
肥伏很佩服先生们,以前是为他们的学问,现在是——他忍不住要爆粗!X他XX的,这些人怎么真跟先生们说的一样,给这么多工钱都不上心,非得给他找麻烦。
除了本身就是县里的工匠和一些隶臣出身的人特别听话之外,其他人光是教准时上工就教了五六天。包括自己觉得自己很不错的将仲。
将仲虽然起得早,但一开始也是慢腾腾的洗脸漱口,一边吃饭一边跟人聊天,常常晚点。
这就还算是好的了,更多人就没准点过,干活接触原料不安排监工一个个盯着训斥,都还不记得洗手。肥伏默念着适应期适应期,这才忍住没把他们全开除了。
他翻着先生给的书和自己的笔记,当时上课先生们就说过,农民种田有一定的自由度,虽然辛苦,但早点晚点都是自己安排。所以糖坊既要严格督促他们,又要体谅他们,不能光骂他们不懂事不争气,要想办法帮助大部分人适应新的生活。
肥伏就想了个办法,食堂不等人了,每天准点开饭,准点关门。一大早锣敲得震天响,把人闹起来,再有贪睡吃不上饭的可怪不着别人了。他也带着人去宿舍巡视,没起的催着他们从被窝里钻出来。
糖的利润高,工钱高,糖化车间的技术活拿钱最多,其他也有四百到五百钱的收入。大部分人都是本份人,又畏惧官府,只是习惯改不过来,十天下来几天吃不到早饭就长了教训,差不多能做到了。
还做不到的,甚至吵闹着怪糖坊不给他吃饭的,肥伏就不再客气,直接让他们滚蛋!还治不了他们了!
现在也不能说个个都能做到准时上工、准时下工,还得他常常巡视,但总算不像开始时那样乱哄哄的了。
但肥伏还有新的烦恼。来的人里除了将仲这个异数,基本上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有的成亲了,有的还没成亲,大部分都还没分家,跟着父母过。这就意味着他们这辈子手上都没掌握过超过一百文甚至是五十文的钱,甚至没掌握过十文钱的都不少。如今一下子有了活钱,好多人根本管不住手。
肥伏已经很注意了,看笔记里记过的注意事项,没有给他们一月发一次工钱,而是一轮糖浆出来,便发一次钱。
好家伙,还是管不住手。
一到休沐日,这些大小伙子就呼朋引伴到跑到县里去,吃吃喝喝,买这个买那个,甚至去赌博,一眨眼钱就没了。赌上瘾了还在工坊里自己聚赌,没在外面输的钱在工坊里也输光了。
肥伏本来是不想管的,当时一起学习的人中就有人就很疑惑地问先生们:“钱给了他们,我还要管他们怎么用吗?”他非常赞同,用光了也是他们自己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先生们轻笑起来,有一个小声嘀咕着:“因为我们改造世界,先要改造人啊。”他耳朵灵,别人没听见,他听见了,但还没等他问,另一位先生咳了一声,道:“现在人手不够,在乡间普及教育本来就很难了,还有很多人根本不愿意学。我们要让工坊起到示范效应。人们想去工坊挣钱,想过上比种地轻松的日子,就要主动学习,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