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此时此地,连戏剧本身都没有发展出来的时空,根本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秦军降卒的待遇当然不能跟齐军比,许多人挤在一间军帐。翟安在渡河时中了一箭,还被火烧伤了胳膊,当时就晕倒了,被人抬走时才醒过来,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齐人的医官竟然救了他,在他烧得胡言乱语哭喊父母的时候,有人给他拭汗喂水,他清醒之后,就没法再保持对这些叛贼的极度仇恨了。
不过他虽然伤得重,但烧退之后,还是被送回了秦人之中。同在一什的人还有五个,看见他回来,惊喜地大叫一声,跟他有过命之交的狄去病抱住他落下了眼泪:“我们还以为你也死了。”
其他人自然是都死了,翟安也落下泪来。他们在边境守卫,令匈奴不敢稍进,常胜之军自有其骄傲。然而与乱军作战,一败涂地,这令这些精锐秦军既是沮丧,又是不服。
“当年始皇帝横扫六国……”不知道谁嘟囔了一句,又被人捂了嘴:“噤声,叫人听见!”
齐军的日子过得很好,一天吃三顿,他们竟然也跟着吃三顿。食物不算好,但也不差,馒头比他们在家时吃得实在。当然,麦子磨成面后不筛,谷皮里又混了红薯粉,蒸熟之后发黑,还拉喉咙,并不是什么大白馒头,但是能吃饱,还有足量的盐吃。
他们这什少了四人,另一什也少了人,自然凑一块又从别处补齐了,一共两什二十人挤在一间帐里,沉默着将饭吃完。还是狄去病打破了沉默:“刚才送饭的说吃完了等一会,叫我们去看戏。看戏是什么,他们想把我们怎么样?当年武安君在赵国那可是……”他不敢讲下去了,害怕他们遭到同样的命运。
大家都不知道看戏是什么,还是翟安想起来一件事。
“我发热的时候模糊听见过,看护我和其他人的护……”他结巴了一下,回想起那个称呼,“护士,对,是叫护士。有人叫她去看戏,她说走不开,等我们醒了再去。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另一什原来的什长点了点头,伸手卷起他的衣袖,看了看他裹着布的烧伤处。又去看箭伤,箭伤在小腹上,两处都很凶险,他也是命大避开了要害才活了下来。那什长也是才知道他伤得这样重,不由吸了口气,却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丝放松的神色:“该是不会杀降了,不然费这劲救你作甚。”
翟安是被带走医治,他们中也有不少人受伤,不过多是轻伤。医护们叫他们自己领药去处理,实在是没空管他们。现在见翟安这样的重伤都抢回一条命,他们可以放心了。
这话有道理,众人都稍稍安心了一点。翟安想到自己高烧不退都被救了回来,那时就算不杀他,放着不管他也早不凉了,齐人确实没必要费这番手脚再专门杀他一回。
不多时,果然有人令他们整队,前去看戏。
狄去病一瘸一拐的,他身上没伤,脚崴了,被同伴扶着走。秦军俘虏人也不少,看戏自然是一次看不完的,翟安他们第一批看,赶了个头场。
韩信来到戏台下时,梁高、庄婴和他们的部下,原来交好的游侠朱石、钟央等人也在,几个人占了最好的位置正在说笑,见韩信带着项羽与刘邦过来,赶紧让出了位置。
秦军俘虏来看戏,他俩是怕出事,特意亲自来弹压的,没想到齐王和项将军都来了。庄婴向来爱说个俏皮话,这时就笑道:“早知道大王来和项将军在,我们还来干嘛。”
“再看一次也是好的。”朱石跟他交情好,不光是因为两个人当年同游,也因为脾性相投,当然也是个话痨,“这戏又不是天天演,我看了一回,总有事没看着第二回 ,今天我说是来防着秦人哗变,其实就是来蹭个戏看。”
项羽大笑。他经常去梁高军中蹭饭,跟梁高自然关系不差,如今又瞧着韩信是个勇士,于是齐军中这一干人,他也便看着都是个好汉了。
“不错,不错,这戏虽然简单,看完了倒是也想再看一次。伯南,这是谁想出来的,叫来让我见见,我随叔父在会稽起事,杀太守,斩百人,定吴县,也叫他们演一演。”
韩信还能说什么,韩信只能答应下来,推说编写戏剧的人在临淄,方便时就叫他们见面。
项羽也是随口一提,虽有这想法但也不急切,韩信应了便好,他也就专心看戏了。
这出名为《揭竿为旗》的戏剧情节很简单,项羽这回看,主要是听里面的曲子。说来也怪,若是单叫他听这些民间歌谣,他也没多少兴趣,可和着这故事,不知怎地就沉浸进去了。也因为如此,他隔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低低的呜咽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