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短时间里排出来的戏,考虑到演员的能力,负责编剧的人没有弄多复杂的情节,而是以唱演为主,穿插着两个乡里青年男女最常见的相爱故事。
女子补着衣,正唱着爱慕情郎的民歌,冷不防被塞了一团甜蜜蜜的薯肉在嘴里,歌也跟着变了,□□薯救命粮,唱韩公神农传人救世间。
韩信听着这唱词,又是自豪又是不自在,别扭得很。他还不知道,其实原本要排的不是陈胜起义,而是他在燕地率人起事的故事。
但是他还在临淄的时候被问了好几回,在他口中这经过平平无奇水到渠成,编剧们都觉得实在没什么好编排的。尤其是张良来东海郡的时候,他们还采访过张良,那更叫一个无语,虽然张良颇多掩饰但他们还是听出来了,拿韩信起事的过程拍,那得拍出个大秦忠臣传。
那能拍吗?显然不能啊。戏剧要突出重点,这拍的是反秦主题,能拍韩信搁那伤感始皇帝英明神武可惜二世不肖毁了大秦基业吗?显然不能啊!
后来编剧又想写韩武在东海郡起事,结果韩武听了他们的打算,一想到自己要被人在台上演,也是浑身扎了刺一样的别扭,连连拒绝。
编剧们想了想,这个时代还没有成型的戏剧故事,让人看台上演自己确实很难一下子习惯起来,那就演个已经不在,又有足够影响力的人吧。最合适的自然就是陈胜起义的故事。也不必演陈胜,从随他起义的小民的视角来演,会更有代入感,更能带动人的情绪。
本来是想用戏剧给齐国占据大义的,现在就先用陈胜起义的故事,来将秦的不义敲定,也给演员们练练手,再编排如今的齐国故事。
这红薯歌特别上口,演员们退到幕后的时候,场中看戏的士卒们已经学着唱起来了,不会唱的跟在里面哼哼,哼着哼着也会了。
秦国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推广韩川的耕种新法,红薯先紧着关中,后来也推向了全国。以如今五谷那感人的产量,在座的士兵十个里不说多,至少有五六个都是真正的平民,平常要吃红薯当粮的。就是家里稍宽裕些,碰上灾年,也一样要靠红薯度荒。
所以他们唱来十分有感情,尽管口音各异,唱起来还跑调,可情感却作不得假。
项羽听得乐呵,刘邦却是微怔。
他不知道这跟韩川关系不大,只是想着,韩信的阿父真正是个人物,居然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扬名,比他斩白蛇实在多了。但话说回来,要是没有这样的功绩,这歌也只会让人笑话。有实绩在前,歌谣传播开去,人心必是会向韩的,这一点上各路诸侯都很难争过韩氏。
实在是这些年,红薯活人太多。以前只是远处的人不知道是谁引种,以后歌谣传播之处,就是韩氏收心之处。
戏剧情节发展得很快,第三幕是男子家要去提亲,家中兄弟为了钱财有些争端。争端归根到底是因为穷,父母兄弟和嫂子轮番以唱词诉说家中艰难。
老父昔年被征入伍,未得爵位,反落得伤病回家。
下力苦干,终于为长子定下亲事;父子兄弟齐心,为小弟将来分家多攒些家业。
前年岁时不好,田地歉收,然而该纳的租税一样不能少,一家人补种了夏薯,吃得烧心反酸,仍是感激韩公恩德,让他们熬过了灾年。
然后侄儿与小弟轮流病倒,家中积蓄,也就在这样那样的不幸中消耗,总是存不下来。
这些苦难,看戏的士卒不是经历过一种,就是非常不幸地经历过多种,看得极有共鸣,眼泪汪汪。
不过婚事还是要办,在老父的压制调解下,一家人又欢欢喜喜地准备办喜事。亲情压过了矛盾,这也是乡间常见的结果,观众们会心一笑,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永远少不了口角与争执,但多数人家仍是互相扶助着,在这个世道里艰难求生。
这一幕略显平淡,但就在此幕最后,农夫仲边唱边说着对婚事的种种安排,欢喜地憧憬未来时,里典来到了家中。
幕后响起了模拟的雷声,里典进来便拍着衣服,说好好的下起雨来,淋得他够呛,然后便通知农夫仲,他要被征去渔阳戍守。
正如晴天起霹雳,一家人呆怔怔看着里典离开,仲踉踉跄跄行了几步,被老母亲抱入怀中大哭。
台上哭,台下人触动了情肠,哭声亦是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