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士卒里,本就有从各地征往渔阳戍守的人,后来加入韩信的军队,一直到如今。便是没轮着这一遭的,类似的经历也绝不会少。就算不至于家破人亡,那踏上征途远离故乡的茫然,不知会不会死在路上的恐惧,父母家人的不舍,人人也都是经过的。
许是为了给大伙渲泄的时间,下一幕隔了许久才开始。
这回不再是乡间场景,农夫仲和一队同样打扮的人,在台上艰难行走。不知道哪个起头,台上又响起了歌声。这回唱的是行路艰难,思乡情切,正唱到悲切处,押队的军官挥舞着鞭子训斥,言道他们路上偷懒,若是失期,就将他们都杀了。
歌声停了,断续的抽泣声不时传来,赶路的戍卒休息了,在台上围坐一圈。换了衣服的农夫仲胸口挂着用草绳系起的一双鞋,鞋底已经磨破却不丢。他动作中几番故意将这双鞋露在人前,还不时抚摸引得人注目。
这时坐下,他才悲声而歌,唱起情人临行为自己赶制的鞋已经磨破,唱家中贫苦,戍守要自带寒衣鞋履,将他准备成亲的钱都用去了,又唱就算赶到渔阳,也不知要怎么活。唱得人人为他抹泪。
这一段歌唱结束后,农夫仲向四十岁出头的年长者请教,连日大雨,他们肯定不能按时赶到渔阳,最近他听到些传言心中害怕,问有经验的长者,是不是真的失期当斩。长者叹气,说便不是斩又如何?谁家受得起罚?
“斩只斩我一人,罚,那是全家人要去作苦役的啊!”
台上仲捂脸痛哭,台下有人说起自己家经过的惨事,有人说起邻里倾家荡产赔偿官府的苦处,人人都落下泪来。
这时,幕后似有异声响起,长者竖指于唇,众人噤声,便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白。
“暴秦灭,陈胜王;暴秦灭,陈胜王!”
众人失措,仲问长者:“这是狐狸在鸣叫吗?”
“不,这不是狐狸鸣叫,这是天下人的呼声!”
于是众人昂起头,嘴唇微动,慢慢跟着叫出声来:“暴秦灭,陈胜王!暴秦灭,陈胜王!”
军官出场,演员们都打起精神,这一段是他们学得最困难的地方,在舞台上走步套招,演出打斗的场景,最后以军官倒地身死为结。
长者举起一根削尖的竹竿,转头问仲:“秦国亡了,你要去作什么?”
仲扶着一根木棍喘息,四顾茫然,然后抹去头上的血,微笑起来:“秦亡了,我要回家成亲,我要回家娶我的阿鱼!”
台下哈哈地笑起来,笑着笑着有人又哭了。
项羽咂了咂嘴,有些感触但又不分明。他家世好,很难完全共情,但毕竟演在面前,多少也能感受到一些。刘邦想得更多,他觉着这齐国大概是要成气候的。
韩信却在想,不是“大楚兴,陈胜王”吗,怎么变成了“暴秦灭,陈胜王”?
这却是编剧们有意改动过。现在他们的合作对象可是齐国,项氏扶了熊心做楚王。他们辛辛苦苦排一场戏,到最后扬了楚国的名,那岂不是给人做嫁衣?
第93章 秦军俘虏何处去
谈判是项氏跟韩氏之间的事, 刘邦陪着项羽来,自己是没什么事的,他的部下都十分悠闲。唯有刘邦自己, 想到可能一直都没自己什么事, 再豁达也不免有点不乐。
尤其是在定陶的时候, 戚氏献女, 他本来还挺高兴,结果送入房中一看,根本不是他熟悉的戚夫人, 也不知道是戚家哪个女儿。生得不丑,但显然没有戚夫人貌美善舞。明显是戚家押注不完全在他身上, 所以才没送出最出色的女儿。
偏偏还没一个部下能理解。人都是走到哪一步才有哪一步的念想, 这个时候,像樊哙夏侯婴等人,也不过是指望着他能封个王,他们跟着他在属于自己的王国里各得封赏。
说不定都没指着他能封王,能封个侯也不错。
所以他把樊哙叫来一起吃饭的时候, 没心事的樊哙吃得特别香, 一边吃一边夸齐国人会吃, 果然是坐享鱼盐之利的山东大国,什么都不缺, 所以特别会琢磨吃食。
刘邦牙痒痒, 不过他也吃得特别香, 实在没什么立场说樊哙。
当然要说还是能说的。
“这哪是齐国弄出来的, 这是南越王和齐王弄出来的, 跟齐国那地方没关系。”他说着,挟了一条酸黄瓜在嘴里, 嚼得脆响,那种酸而鲜的滋味弥漫在口腔里,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什么主食也没用,空口吃光了。韩信军中要吃三餐,他们来了也跟着吃三餐,原本这酸黄瓜是早上那顿吃的,他实在喜欢,中午也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