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横正在把玩先前的瓷杯,就听见上座惊呼,险些以为兄长出了什么事,赶紧抬头望去,就见田儋目瞪口呆,举着一物发愣不语。
那物呈圆形,背部乃是铜制,看着也十分精巧。但战国之时,诸侯都是数百年的贵族,使用之物无一不精,就算是马车上一个小小的装饰都费尽了人工。他们这一支也是王族出身,什么不曾见过,这东西看在眼里不过是平常,也不知田儋在惊讶什么。
还不待他发问,田儋已经放下此物,令人拿给他和田荣观看。田荣居长,自是先看,一看之下也是与田儋一样,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不过他也不卖关子,自己看过了,直接调了方向朝向田横,让他也看个明白。
这竟是面镜子。
这竟是面玻璃镜子。
田横在镜中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
如今的铜镜其实照人也颇为清晰,只是与蒯彻带来的镜子一比,仍是多有不足。更别说这镜子竟然也是别无杂色,照出来清楚得仿佛是将镜外世界生生摄入了镜中似的。
田横可太清楚像他家一样的富贵之家的作派了,这些东西还不得卖疯了。
不过,与蒯彻的来意又有何干?
蒯彻见他们都看过了,视线又落在自己身上,这才不慌不忙地道:“瓷器也是在瓷窑烧出来的。临淄的田伉不知二位可识得?”
“田伉?”田儋略想了想便记起来了,“那一支早失了封地,以商贾之业为生,不过听说也在王族近支门下奔走,不知真假。我知道他家也做陶器生意,怎么,这是他家所出?”
蒯彻摇头:“这些都是韩氏所出。不过制出之前,韩氏迫得许多商贾出钱出力,乃至出了陶窑以为本金。田伉说道那时只当是舍财保命,这些器物出世,才知道是分了大利予他。当时出得少的,如今都在家后悔不迭,纷纷托人说情,希望能追加些钱财。”
田儋心中一动,明白了蒯彻的意思。
亩产十余石的粮食,已经得尽了小民之心。而这些奇巧之物,又将大族笼络一空。更重要的是,如田氏这样的旧贵,如今知道韩氏无迫害之意,也不再心怀忐忑时时思反。韩氏在齐地已经势力稳固。
果然,蒯彻道:“狄公应知我之来意。秦虽精兵尚在,胜负未分,但有识之士俱知,秦族必灭!然而秦灭后,谁当再得天下?以我观之,其余皆不足论,唯韩氏,其父擅农,其子擅兵,其治下又擅工、擅财。如今拥四国之地,重农亦不轻商,兼之有用兵之能。狄公以为,将来取天下者为谁?”
田儋看了看两个兄弟,两人都面色沉沉,但也都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微微一叹:“怕就是韩氏了。若是项氏能得关中,或许还有两分天下的可能。若是不能……”
“既然如此。狄公要为一时意气,弃天下之主,而奔残喘之人吗?”
一席话后,蒯彻被设宴款待,又请他休息一晚,明日再议。当晚兄弟三人商议罢,第二日再度请来蒯彻,托他去齐国探一探齐王的意思。
若是肯接纳他兄弟三人,给予尊重,他们愿回乡梓之地,投入齐王麾下。
蒯彻问明白三人的底线,告辞而去。
第85章 见故人而忆前尘
韩武是在韩信回来一段时间后才回来的。他安置匈奴牧民, 总不能弄一半就走,这就耽搁了。等他回来,韩信把他叫过来, 让他继续当丞相。
韩武差点蹦起来, 指着自己鼻子:“阿兄你看我哪里像个丞相, 说好暂代的呢?”
“我看你哪里都不像丞相。”韩信笑道, 他看阿武还是个孩子呢,坐不住,没耐性, 没长性。
只是阿父那些同门古古怪怪的,只愿意做事, 坚决不参与国事, 做丞相不合适。而魏尚枚简等人又不懂那些工巧之术,治国的理念还是秦时的旧路,用是能用,但时间一长必然与他们配合不了。而且韩信觉得,魏尚等人做郡守都还可以, 做丞相真还差点什么, 不如让阿武继续做着, 担个名义。
因为他就算不精,但他懂啊。他也知道该怎么配合李虹他们做事。至于一些他不擅长的事, 他可以分给手下去做, 也不必事事都自己来。
况且他姓韩, 他做丞相, 别人不服气也能接受。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韩川后来收到妻子来信的时候都有点好笑, 他在南越称王,一子为齐王, 一子为齐相,别人要不知道他两个儿子都真的有本事,定会觉得他家做事乱七八糟,绝不是能投效的明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