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彻却丝毫不慌,坦然与田儋对视。田儋压下怒火,冷淡地道:“先生还是去别处一展辩才罢了,我兄弟三人成全不了先生的功劳。”
蒯彻便问:“既不投齐,敢问狄公,欲投何方?”
田儋一时语塞,这不是兄弟三人之前就在讨论,还没结果吗?但此时问到头上,他便道:“欲投赵。”
蒯彻笑了:“秦军正与义军苦战于魏,赵得苟安,看似太平。然我见赵王安坐邯郸,于军无进取之心,于政毫无建树。且名为赵王,政事军事尽掌于张耳陈馀之手,将来如何尚不可知。我从赵国而来,正是见赵王非明主。秦楚若决出胜负,其胜者必将攻赵,而赵国几无还手之力。我急欲离此险地,明知狄公震怒仍冒险劝狄公归齐,狄公却要自蹈于火中去吗?”
田儋沉吟不语,田荣见他眼色,轻咳一声接着道:“不投齐,也可投楚。”
“楚国之事,决于大将军项梁。楚国之兵,亦是项氏私军。其他如沛公、英布诸人,皆为项氏统属。狄公与旁人不同,乃田氏王族,此去投奔,自忖可还能领军否?”
田横冷笑:“去了齐国,岂不是更不能领军。”
“非也。齐国田氏众多,韩氏岂能尽数弃之不用。非但不能,更要将狄公尊而重之,以收田氏之心。”
蒯彻说到这里,拱了拱手:“狄公,我来说公归齐,非一时兴起。来此之前,我由赵入燕,再由燕之齐,更是到东海郡游历了一番,狄公可知我见到了什么?”
“哦,先生见到何物?”
“在齐地恰逢麦收,我行于乡间,偶见一田中麦穗沉沉,大为惊异,特地晚了几日,待麦收后去询问,原来这家有子弟在军中为卒,得了韩氏所赐麦种,种出来的麦有十余石之多。”
“什么!”
其时处处战乱,一地麦收的消息并不作为军情传递,外地竟都不知道这个消息。田儋兄弟三人竟是异口同声,几欲不信,但想到韩川早年在秦国为吏时的种种奇迹,又一起沉默下来。
蒯彻还在继续:“这还是中田所收,我又问了几户,上田所收更有十四五石之多,就是薄田也与过去中田产量持平。据说齐燕两地新附,去岁发放麦种时人心有疑,只部分士卒换了麦种回家。今年却不必说了,必是家家愿种。我行至东海郡,果然东海百姓全数用了新种,丰收之日,便是我一外人也见而心喜。”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仿佛又沉浸在当日见到丰收之景的喜悦中了。其实这是假的,他根本没去东海郡,不过是在齐国打听的消息罢了。
“今年韩氏又赐下新稻种,一季稻、一季麦,增产不可计数,便是粟也有良种,玉米等物同样比原先增产许多。狄公,当地田官还向百姓宣告,不可留种,此种乃韩氏所育,留种无用。更是一里之中单辟一田,要留种让农人观看其效。此话想必是真,你便是想引入韩氏之种,也是不行的。”
乱世中粮食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知道。若是别人,田儋还能强说一句“有粮又如何,打下来便是我的了”,可对将他们逐出齐国的韩信,他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
然而蒯彻的话还没说完。
“狄公,我带了几样物事,还请狄公令人去取来一观。”
田儋示意人去取,不多会,下人捧着四个木盒进来。蒯彻将木盒放在身前,先打开上面那个,里面铺着丝绸、垫着丝绒,放着一个酒壶与三个酒杯。
婢女捧起木盒奉给田儋,田儋拿起酒壶,发现自己竟不识这是何物。色作淡青,通体泛着玉色光华,直觉便是罕见的珍宝。
“这是何物?”
“是我在齐国所购瓷器,不瞒狄公,此物价格昂贵,非我所能买下。乃是我拜访当地田氏大族,言道我要来说狄公,才得了他家资助。请我将礼物转赠给狄公。”
他通过安期生的关系见了这些田氏大族,说得他们将自己视为救星,一文没花,还被赠送了不少盘缠,先前自己花的路费都赚回来了。因为齐国田氏如今有钱无势,如果田儋一支肯回归,而韩氏又肯容纳的话,齐国的田氏一族才能安心,也有了依靠。
另一盒中是玻璃杯,与时下也有的琉璃不同,齐地新产的玻璃晶莹透亮,一点杂质也无,必然也是价格不菲。
第三个盒中却是件工艺品。瓷瓶色如白玉,甚为雅致,又与方才的青瓷不同。
第四个木盒打开,却不见其物,上面盖着一层丝绸,看不出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