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郡人口多,都放了自由身一时没钱雇佣这些隶臣妾作活。燕地却是地广人稀,有的是地方安置他们。
这些得了自由的人,有人家就在燕地,欢天喜地回家去了。但也有外郡流放至此的,有几代为隶臣妾根本就没有家的,就被收编,作为第一批工人继续安排工作。
有一批身体还算强壮的男子,原本有的种田,有的做着城旦,有的在不同的矿山干活,却被一起召集起来,带到了辽西郡夕阳县(唐山滦县西南)。他们都是无家可归,自愿留下来干活拿工钱的人。这一路过来也没什么活,官府却遵守承诺,不但管了吃喝,还发了工钱。
脸上刺了字的伯黑隔着衣服捏了捏怀里的钱袋,心想给钱就行,要是真的能辞工,攒够钱他就去讨个妻子,生个娃儿。
他在乡里好勇斗狠,一时动气把人打伤了,刺字流放也不冤,本来以为官府放人跟他没关系。但没想到十七岁打伤的人,到现在三十岁了,官府说他刑满了,问他要不要回家。
还回个屁,他家在关中,老秦人了。家里也是一大家子人,他也想回。但是天下大乱,他回家半路就要被抓去当兵跟关中子弟组成的秦军作战,还不如待在燕地做工。什么时候不打仗了,他再带着攒的钱回家。希望父母还活着。
当年他家里富足,贫苦之家的男丁三十多岁娶不到妻的一大把。他家却早早给他定好了一门婚事,十七岁时就迎娶过门。但是怪他自己不好,脾气太暴,以前打架没惹出大事所以也不晓得收敛,刚成亲没两天就把人打伤惹出大祸。
他发往北地之前就跟家里和刚娶的新妇说了,让她回家另嫁吧,别拖着人家了,唉。
站他旁边的石文比他瘦弱些,但最近吃得饱,长了肉,看起来比出发时强得多,也在摸钱。他跟伯黑还不一样,伯黑只是捏一捏,他是隔一会便去碰碰,生怕没了一样。
伯黑瞥了他一眼,生出点带着优越感的好笑。他只是怕丢,石文却是不敢相信真有这么一笔钱在怀里。
他知道石文,生下来就是小隶臣,成年了就去做采石的重活,幸好没干两年燕公就来了,不然再没两年就得熬死。本来是选不中他这样瘦弱的人,但石文学东西快,也被选上了。他本来没有姓氏,这次登记名字,要求他们都得有个姓氏,石通起不出来,还是他说的:“你不是采石么,就姓石。”这才登上了石文这个名字。
跟他可不一样。他听族里老人说过,他们伯氏出自荀姓,是从晋国迁到关中的一支人。不过迁得早,到他这代早就自认是秦人了。
伯黑正出着神,跪坐在他旁边的石文轻轻拱了他一下:“听仔细了。”
他一凛,赶紧回神。那个邵……邵专家说了,学字识数合格的人,工钱上调半级。虽然半级是多少他也没弄清,但是多总比不多好。
早先他们就学了字,一天几个,倒也不费劲。石文竟比他学得快,让他颇为不服气,夜里暗暗地比划记诵,总算没差太多。这会儿还要学算数,这他倒是不怵,学得挺快。就是不能走神,一走神说不定就学不会后面了。
他们先在夕阳县集合,然后被带到山里的煤矿,官府先叫他们修房子,说是以后给他们住的。修好后县里有人——伯黑看着就是当地的农夫,却是有本事的农夫,来给他们在屋里做起了叫火炕的榻。一屋睡十个人,点上火整个屋子都暖,他们干完活都不愿意出去,就在炕上认字算数,闲话作耍。外间灶头上还能架个锅,里面时时加满水,能随时喝上热水。
这日子过的,他要能回关中,得给父母也弄一个。就是不知道这手艺能不能学到,现在虽说是自由身,但又签了契,矿上的规矩是不能乱走,他想去找农夫学手艺都不行。
但他还是用心学到了一点手艺,跟石文一块学的。不得不说,石文是挺聪明的,他现在也承认了,比他强得多,已经被叫出去单独上课,不跟他们一起学了。
听说这个地方煤和铁都很多,先前郡守已经在这里开矿了,现在他们在的地方也有煤,只是人手不足,之前没开。
房子没盖起来的时候,他们先住帐篷,白天出去在山里挖,挖粘土。这山里还有煤,先前就有人采,现在煤都被拉来了,建了个窑,就用粘土烧出了红砖。
听说别处还有另一个窑,烧出了一种叫水泥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