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出了县城不远他们就一哄而散,杜深私下里也理解, 不过仍然作震怒状, 责令县尉去追捕。
至于什么时候追回来,那就天知道了。
林芦甚至没去说情,如今做着主吏掾的枚简劝了几句,杜深就放弃了追究这些人的家属,随他们去了。
反正楚地这儿, 这么多年了也没完全遵守秦律, 还不是糊弄着过来了。现在换了个皇帝, 一上位就弄得人心惶惶,连自己姐妹都屠之一空的疯子, 这大秦以后怎么样都难说, 他那么认真做什么。
陈鱼等人便很安稳地躲在了淮阴县西边的的富陵湖中, 陈虎和石狡常带人去送粮食衣物日用之物, 许多人都知道, 但许多人也都默契地装作不知道。
淮阴县就这样表面平稳安定地度过了半个月,这时候, 一个消息从西边传来,震惊了全县上下。
一群不足千人的戍卒在大泽乡反了!
他们没有逃散,他们反了!
陈鱼开作坊之前一直给人庸耕为生,虽然没有当过游侠,但因为人仗义,在庸耕者中也说得上话。自开了作坊,手头有了余钱,更是仗义疏财。过去的伙伴有病的饿的,来找他借钱都没二话,看人困难往往也不要还了。
这次被谪戍的本来就是这些贫民居多,陈鱼自然隐隐成了首领。
早成了个小富户的庄婴也在其中,他则是游侠儿的头目。
富陵湖此时还是一连串的小湖组成的,他们就藏在中心的一处湖畔,自己搭了窝棚来住。陈虎刚刚来过一趟,送了东西,说了会话就走了。
庄婴叉腿坐着啃刚送来的卤鸡,赞道:“韩公到哪里都能种出好物,从岭南来的香料卤出来的鸡,味道就是好。”
陈鱼瞥了他一眼:“别光顾着啃,潜回去找人,你敢不敢?”
庄婴呸了一口:“你孙子才不敢!”又骂骂咧咧,“乃翁日子好好的,儿女双全,房子也建新的了,突然就要乃翁去渔阳,不反我是他孙子!”
他们要潜回去找几个相熟的朋友,也是除他们之外在各自群体中说得上话有威信的人物。陈胜造反的消息传来,县尉临时决定征召正卒训练,以备平乱。韩武就让陈虎来找他们,看能不能在这些正卒里安插些人。
陈鱼拽了拽自己六分新的衣服,嘿然一笑:“我原本连妻子都难以养活,一个儿子一年病上几回,也不晓得能不能养大。现在亏了韩公,家中小富,妻儿俱安,还又添了个女儿。按说我是想过安稳日子的。只是……我也不说韩公待我恩义,须得跟着韩公赴汤蹈火,只说我家左邻,去年好生生因为连坐破家,一家老小给官中苦做了一年才赎得自由,家中田也荒了,仓也空了,还是韩夫人接济了一把才勉强活到现在,仍是死了两人。呵,就只差一户,我也在连坐之列了。”
他也呸了一口:“我算看出来了,现在那个皇帝,就是不想让人活。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我愿意跟随韩公而死。”
又过了半月,桃溪里内,石狡立在里门前的大树下,昂然宣讲:“自当今皇帝即位以来,纵然是我们桃溪里上下托庇于韩公,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七月间,闾左人家更是无辜受谪,发往渔阳戍守。有多少人家因连坐而不得不以钱财赎身,有多少人家因谪戍而失亲?过去戍守边境,路遇雨雪尚可不计时日,如今误了时辰便是重罚当斩,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桃溪里父老围着他,一开始沉默,渐渐起了哭声。二世登基时间不长,但日子是真切难过了,原本还能忍耐的律法好像也变得格外不讲理起来,他们不知道到底哪发生了变化,就知道自家的日子不好过了。
“大泽乡,就是我们西边,有九百戍卒因雨失期,不得不反了!”石狡突然提高了声音,“只这九百人,已经攻下蕲县、铚县、酂县、苦县、柘县和谯县了!诸公,韩公已决意反秦,何人愿随!”
“我愿随!”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随即又有人应和,这些都是闾左平民,受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甚至有人如今还有家人躲在富陵湖不曾回家,自然是愿意反的。
又有老者仍记得当年战乱时的情景,心生恐怖,但还是壮着胆子杂在人群中问:“真的是韩公要反秦么?”
“阿武已经去县中,准备拿下县尉,劝反县令了。”石狡坦然相告,“县中兵卒亦多有相随者,韩公于南,阿信于北,也当先后起事,以为呼应!”韩信已经有字,不过对桃溪里的人来说,还是只认识“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