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长城最近的一个东胡部族里,四个部族的首领围坐在帐里吵架。
“王正等着秦人的茶,问罪我担不起。”
“那是秦人的事,你怕什么,懦夫!”
“王不会怪罪,我们劫了再献给王,王只会夸奖我们是最勇猛的战士!剩下的卖给匈奴,可以换许多马和羊群。”
“那么下次呢,秦人还会来么?”
“王不会因为秦人不来而怪罪。”生得最雄壮的一名首领神情也最冷静,说着话甚至冷笑了一声,“秦国的商人怎么会不来,他们看着我们的马和牛,这次就算死了人,下次一定还会来。”
还有人仍是犹豫:“听说西边的单于被秦人打得向北逃跑,秦人很厉害,会不会攻打我们?”
那雄壮的首领嗤笑:“我问过交易的商人,秦国在这边的军队不多,当年燕国人从我们的部族手中夺走上千里的牧场,这是我们的耻辱。但是多出这上千里地,他们也没有力量再往前进攻,我们抢了茶砖就走,等秦国的军队知道这件事,上哪里找我们?”
其他人缓缓点头,深觉有理,这种没本的买卖他们不是第一回 做,秦人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商队也只是自认倒霉,下回还来。这次做得大一点,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
“做了。”
“现在商队的货多护卫也多,要多带人。”
“要再找些人,宁可多分出去一些,也不能失败。”
“是要找人,要把商队围起来,一个都不能跑掉。不然他们向王告状,或者带着秦军来找我们就麻烦了。”
他们都不是什么大部族,自己手下的牧民不能再抽更多了,而秦人的商队最近都是几家联合一起行动,护卫带着强弓穿着皮甲举着大盾,人少了根本不抵事。
最终吵吵嚷嚷,他们决定再拉两拨人入伙,一起行事。
易行坐在大车里,心烦意乱,几次想出去骑马散散心,屁股没抬起来又坐下去了。
现在正是七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不过辽西郡比南方好得多,往东胡地界走更是凉快,外面的护卫骑在马上吹着风,说说笑笑的,显然并不觉得热。
他就不一样了,满头的汗,花大价钱从南方买来的贴身棉麻混纺的单襦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全是因为心里焦躁的缘故。
其实一直做胡人的生意,易行的胆子并不小,平常商队行走时也带武器,遇上小股劫掠也会组织人手反抗或者逃跑。但他到底只是个商人……
正满脑子胡思乱想,就听外面忽然吆喝了起来,接着马车也停了,马蹄声和人声都响了起来,易行一哆嗦:来了!
这时候他反而镇定下来,用帕子仔细擦了汗,稳了稳神,摆出镇定的面孔掀帘出去,就见郡守派来的那个叫钟离眜的食客正指挥“护卫”们将货车摆成车阵,马匹解下来圈在中间,又从货车里搬出一捆捆箭分发下去,个个神色自若,甚至跃跃欲试。
他几乎被感染了,完全定下心来,又眺望了一眼远方,果然烟尘滚滚,显然是有东胡骑兵。
钟离眜顾不上理他,易氏只是辽西商人中的一支,最近每次出来交易都是几家联合,各家派一人负责押队,这次正好轮到了易氏而已,只要他不碍事就行。
护卫都是真护卫,只不过不是这些商人自己原本的护卫,而是韩信从辽西招募的各地游侠儿与恶少年,甚至有辽东、右北平郡等地闻讯而来的人。
经过韩信近一年的训练,钟离眜就眼看着这些浪荡儿渐渐有了精锐的模样,却又保留了浑不吝的游侠本色,几次充当护卫来往东胡交易,也没叫东胡人怀疑什么。这会儿卸了伪装,对着远方烟尘不慌不忙着甲上弦的样子,看着简直是真正的秦军士卒了。
“栾布,你守南,我守北,拖住他们!箭不可枉射,见其冲阵,听我号令!”他扬声大叫。
队中一名剽悍的年轻人也同样扬声:“唯!”
钟离眜笑了笑,专注地看向了烟尘扬起的方向。
东胡人还没有冲锋,方才就是栾布受命侦察,发现那个方向有东胡人集结行动,快马回来报信。这个叫栾布的年轻人很机灵,性子也稳重,听他说不是本地人,乃是从魏地被掠卖来北方,给人做了奴仆。
不过主家对他不错,他其实原本做的也是护卫工作,所以会骑马会射箭,武艺也不错,甚至还读了点书。只是这主家被人害死,栾布脱逃想为主家报仇未成,听说郡守招募就跑来了,先为主家诉冤,待韩信令人查实惩处之后,栾布就加入了这支特殊的商队“护卫”,并且很快被钟离眜看中,让他做了个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