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这人性子要强,既然要比,第一怎么能不是他?好在一什的多是同乡人,他父亲当年就是这一带有名的游侠儿,他自己也有些名声,压得住人,再加上赢了还有赏钱,更是个个奋勇,最后果然夺下了第一。
县尉很高兴,不但赏了钱,还问了各自家境,家里没地的多加了几个钱,有地的却不给钱,一人发了一坛种子,让他们带回去,说是会让田典教他们种。
何响捧着坛子那叫一个气啊,这什么种子,一看就不是粮食,官府又想干什么啊,给这个不如给点乡里大户种的那麦种和稻种。他听人家吹还不信,自己在人家收获时蹲着看,悄悄算过。
那麦子,上田不管,他们家也没上等田地,没法比较,就看中下等的。他家的田里收的麦子才三石出头,水田的稻子也差不多。要不是田典教了从南方来的新法子种田,能一季种麦,一季种稻,就算他家这样有水田的人家,日子也不好过。
而大户从官府换来的新种子呢,亩产能到五六石,上田更是往十石以上去,叫他看得眼馋。可惜他阿父年纪大了胆子小了,大户一斗换四斗他就舍不得,看着有人换了,第二年天灾收成不好蚀了本,就更是不答应了。他在家闹了几次,阿父只说以后种的人多起来了再换,到时就不会这么贵了。
刚说给种子,他还以为是粮食种子,可这是啥玩意?黑褐色小小的,熟练的农夫看着就能判断不是能当粮食吃的东西,还要他们种!
就听县尉还在说:“竖子!都把脸上那怪样收收!你们知道这是谁给的种子?”
县尉看了一圈,没人敢应声,又大声道:“知道红薯吗?知道县里种的六石的麦和稻吗?都是淮阴韩公育出的良种!现在韩郡守正是淮阴韩公之子,从淮阴带来了韩公所赐,赏给你们,还不知福!”
他沉下了脸:“不想种的,拿过来,第二名拿回去种。”
这话一说,落在第二名的那一什就开始蠢蠢欲动了,何响连忙抱紧了自己那坛种子,心里腾起惊涛骇浪。他这种小民哪里知道良种是怎么来的,真正是此时此刻才晓得,天灾时活人性命的红薯,跟让他眼馋的麦稻,全是这位郡守的父亲育出的种子。
这难道不是神农转世?这种子当然得他种,第一名,他挣回来的!
就算不是粮食,他也种了!
看到他们表情发生变化,县尉才满意,又把何响和他这一什的伍长叫出来,和颜悦色地道:“你二人还有赏赐,记着回去好生耕作,若是种得好,郡守那里说不定还有加赏。”
何响惊喜地发现,这回他拿到的赏赐很像是粮食的样子,虽然没见过,但既然是弄出红薯这种食物的韩公所赐,那必定也是能吃的吧。
他不知道,这样的比试和赏赐发生在辽西郡各县,赏下的种子也不尽相同。当他兴冲冲离开令支县城回家后,先被当过游侠儿的父亲泼了一盆冷水。
何车踏着门槛骂长子:“蠢材,这什么油菜,跟麦一个时间,种在稻田里,那不是平白少一季收成?你还允了,还是奖励,还叫乃翁种!”
说到来气,他抄起扫帚就要打。何响身手灵活,一边满院子蹿一边大叫:“阿父你也不听我说完,这是韩公赐下的!红薯和公田的稻麦都是韩公种出来的!”
嘴上喊着,脚下不免会分神,何车一扫帚下去,听到时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幸好他年轻时身手也练得不错,往下一磕砸在地上,惊疑地问:“哪个韩公,都是他种出来的?”
何响气呼呼地立定,看着地上扬起来的灰暗叫侥幸,他父亲这臂力不减当年的样子,被打着了还得了,他顶多就是痛几天,家里的扫帚可要断掉了。
口中则把县尉的话现学现卖:“是淮阴的韩公,如今在南边做郡守,辽西新来的郡守就是他儿子,听说带来十几辆车,装的都是种子。要不是我卖力,哪里轮得到我家,阿父还教训我。”
说着怕父亲恼羞成怒再追打,忙道:“县尉还说要给我家良种,明天去田典那领。阿父,就是少种一季,能多收两石,多少也能补得过了——何况这油菜种出来,县尉说是郡守会来收,用钱买!还有这个玉米,你看分明也是粮食,家里水田也不多,能在旱地跟麦轮作,怎么也抵得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