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鸪顶九鸡,这越雉肉厚骨细,最是滋补,沈娘子你的伤还未养好,我扒了给你煮汤喝吧!”范初尧颠颠地朝她这里跑。
一阵风吹过,扶疏枝柯飒响,遮蔽些许异声,他踩着碎叶跑到一半,被察觉到不同的沈怀珠抬手制止。
他唇角的笑微滞,见她凝神细听,双眸往山林深处扫去,说了一句:“有人。”
范初尧瞬间警醒,敛声到她身旁,问:“多少人?”
“很多。”
沈怀珠的声音透出几分紧绷,下意识伸臂将他挡去身后,吩咐道:“让手下人不必再歇,我去去就回。”
她的脚步又轻又快,几息之间便消失在猗郁的卉木间隙。
深山野道,蒿蓬疯涨,越雉声钩辀格磔,越发撕心裂肺起来。
方才的异动愈加清晰,沈怀珠心中谨凛更甚,挑刀拨动掩映的蓬草,欲往前窥得端倪。
明媚的日光教浮动的云层遮挡,眼前光线一时转暗,“嗤”的一声,从蓬草那面刺入一截晃亮的剑刃。
刀剑相撞的那瞬,大风骤起,万木倾伏,有如平静的海面陡然涨起飓风,刹那间波涌浪翻,轰鸣啸叫不绝,将响亮而激越的金铁撞击声尽数掩盖。
面前残叶碎枝乱飞,随风四散如河流奔涌,沙屑迷眼,旋卷一圈后一个劲往人的口鼻之中灌。
对面的攻势不知因为什么稍有迟疑,被沈怀珠抓住时隙压制,竟隐隐有了退意。
她乘胜追击,脚步随之往前,谁知跨越蓬草之时,脚下草面光滑如打蜡,让她整个人瞬间重心不稳,直直往前扑去。
执刀的手腕被人叩住,对面之人甚至往前迎了半步,拦臂接住她,二人一起倒向脚下葱茏的花草之间。
大风倏忽转停,零落铺地的花瓣应声翻飞震起,从浅粉到深红,将两人盖得满身满眼。
眼前绿意如堆,怡人的草木香气扑鼻而来,沈怀珠半点磕碰没受,迅速挣扎起那只被桎梏的腕,意图反抗。
挣扎不得,便毫不迟疑伸出指掌掐向那人脖颈。
“娘子饶命!”身下之人蓦地出声。
沈怀珠动作一顿,低头对上一双闪烁着笑意的眼。
“齐韫……”她惊愕。
青年眉眼沾尘,衣襟松散,撩着睫羽仰躺在一片深绯浅碧中,闲适地轻“嗯”一声回应她,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娘子好身手,为夫甘拜下风。”
沈怀珠怨责他都到这时了还有空与她谑笑,按着他的胸膛想要起身,见他又是蹙眉又是吸气的,似是碰到甚么伤处的情状,吓得再不敢动。
也立时紧张起来,在他身上到处打量,一连串的问话砸下来:“没事吧?是不是方才摔到哪了?还疼不疼?”
齐韫轻叹一声,将人揽进臂弯,柔声安抚:“歇一会就好了。”
接连奔劳半月,此刻切切实实被他拥在怀里,沈怀珠忽生出无穷的心安之感,疲累潮水般涌上来,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褪去了。
层云渐渐散开,阳光和煦,透过稠密的枝叶洒落下来,筛成点点金色的光斑,暖溶溶映在二人身上,将人照得昏昏欲睡。
躺了半晌后,沈怀珠后知后觉不大对劲,抬起身去瞟身畔闭眼假寐的人,语气洞悉一切:“你装的是不是?”
下一刻,眼前一暗,青年已然起身,细碎的吻落在她的眉睫、鼻尖、面颊,更是在衔住那软红后近乎失控般厮磨缠绵,不愿离去。
他的声音近到不必以咫尺来形容,含混的话音夹杂齿关相磕与濡湿交织之声,传入她的耳中,此起彼伏的喘息声里,她辨清了。
“阿汕……随我一起罢,我实在放心不下。”
沈怀珠受不住他这样索吻,蜷着手指轻轻推开他,总算得以呼吸,无奈回答:“我们自有一套行路的阵法,事关圣人安危,不可随意打乱。”
“那我随你一起。”他粘牙糖似的贴过来。
沈怀珠好笑:“你的大军不要了?”
他见色忘义地笑:“那里有付奚坐镇,我很放心。”
实则沈怀珠当真有些吃不消,时而会感觉到胸胁窜痛、耳鸣目眩,她知道是自己的不曾休养好身子的缘故。范初尧年少气盛,行事不大可靠,她亦不敢把这里的一切轻易交给他,是以一直强撑着。
她被齐韫带去匆匆见了付奚一面,又怕耽搁太久引得另一头担忧,便迅速赶回了。
范初尧在见到齐韫时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炸起一身毛,拉着沈怀珠到一旁偷偷摸摸地说:“你这夫郎我实在不喜,能不能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