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叨扰,郎君快请进。”江满梨带笑招呼。请他进堂内坐下,又道:“不知郎君今日来,红糖糍粑要旋做,还请等一等。”
“无事,劳烦小娘子了。”说罢递出两片金叶子。铺里无人,藤丫端茶水来上,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眼睛瞥见那金叶子,不敢多看,默不作声转回厨下。
“郎君何须每次都客气。”江满梨笑笑没推拒,收下。
那郎君也笑笑,和蔼道:“总是在不合适的时候来嘛。”
回了厨下,藤丫已经把蒸好放凉的江米糍粑取来了。手指和菜案上抹些豆油,自薄方盘里伸进去,将糍粑整张倒扣出来,改刀切小块。
边切边小声嘀咕:“幸好今日备得早,不然岂不是要现蒸江米?夜宵售的东西,为何不夜宵时来买,偏生每次都要这个时辰来。”
眼睛往厨房门口处瞄一眼,正好见江满梨取出了金叶子,伸到她鼻下:“你闻闻。”
藤丫只挨近一下,立刻掩鼻,点头道:“还是那个味。”
什么味?一股脂粉的花香混着些许尿骚气。同样的味道在那胖郎君身上也闻得着,便是为何藤丫一近他身就蹙眉。
自打红糖糍粑推出,这郎君已经来了有三回,每回都在午歇或是关铺前这样无人的时候来,每回都给金叶子。除了红糖糍粑,也不点旁的,只问过一次那兔儿月饼还做不做。
头回是江满梨招呼的,只觉得他说话调子拖得忒长。第二回换藤丫招待,被熏得够呛,与江满梨抱怨了几句,她登时就觉出了关键。
再看这胖郎君,从姿态到步调,毫无阳刚之气。又专挑避人耳目的时间来……
确是个内侍没错了。
再思及那股脂粉味,这红糖糍粑和先前的兔儿月饼,恐怕是买给禁中的娘子食的。
事关打伤霍书的那些个混子,又牵涉着贪墨案,林柳与江满梨通过气,本是要等拿金叶子之人再来,摸出他背后高官的。得知江满梨的推测后让谏安小心跟了一回,发现此人确实回了禁中去,线索便算是断了。
一方面禁中的娘子大理寺动不得,另一方面后宫女眷,当也不是贪墨案背后的主使,更不至于沟通民间街头的混子对霍书下手。
红糖糍粑煎得比寻常慢。因着晓得要带去给禁中的娘子吃,江满梨亲自来煎,火候掌控得精细,煎出来连四边都是黄灿灿、香酥酥,金块一样好看。
桂花多放了些,红糖浆也刻意熬得稍微稀,挂上去剔透如玉,桂花瓣都能瞧出来。
胖郎君很是满意,托着长调子道谢。谢完了,又好似已经忍了半天地急迫问道:“小娘子厨下还在做旁的甜食?”
江满梨一愣,道:“未有。郎君还想点些旁的?”
“咦,”那郎君疑惑,又朝着厨房的方向闻闻,“怪了,好似闻见一股暖呼呼的香气。”
江满梨这才“哦”的一声想起来,笑道:“郎君说的可是这个?”
奔回厨下开烤炉,以火钳夹出个油蜜四溢的烤红薯来,垫了油纸和箬壳拿出去给他看。一看,那郎君喜道:“正是!闻着这般香,没想到竟是烤红薯!”
略略一思索,道:“劳烦小娘子挑热乎的来几个。”
“好嘞。”江满梨麻利挑着大个烤得流蜜的包了来。那郎君还要再给钱,江满梨赶紧拦住:“郎君莫要客气了,不值几钱,吃个高兴。”
-一晚夜宵,午歇烤的红薯并着阿霍又买回来的两箧篓,尽数送给食客作小礼。众人赞不绝口,皆吃得高兴,小费多给不少,倒是把买红薯的钱又赚了回来。
江满梨数着进账美滋滋,道:“这法子很不错啊,以后做了烤红薯这般好味却又卖不上价的吃食,咱们就拿来作赠礼,嘿,小费收的比卖的还多呢。”
阿霍现在已经不能直视“烤红薯”三个字,凡听见了,都不由自主跟“美人”联系到一起。故而有点烦躁,因为江满梨这番话听在他耳朵里,就好似在说把美人卖去换钱。
道:“可惜明日就没有了,因为卖红薯的小娘子说卖空了就回城郊去。我下午去时所剩已不多,她应当今日就走了。”
江满梨笑嘻嘻道:“无妨无妨,薯美人没了,还有芋美人、枣美人,花果美人肉美人,松柏美人柳美人。”
柳美人三个字说得懒洋洋,舔舔嘴唇,偷眼看堂内坐着,假装阅书等她关铺的林柳。林柳轻轻咳嗽两声,朝柜台走过来。
这朝冬至是大节庆,官家一连月都有大礼驾仪,又将至年关,京城内外安防紧张。除了殿前司、卫尉寺和军巡院忙得不可开交,大理寺也忙着并案重审,濯冤屈、肃疑案,还得列出些个有罪但可赦的犯人,防着官家突然想在岁末施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