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她太多伤心的时候,她每次都会哭得很大声,三分委屈哭成十分,闹得人尽皆知,生怕自己受的委屈不被别人重视,以后还会被人欺负。
但是实际上她真正委屈难过的时候,是憋着眼泪一颗都不会掉下来,死倔着脸,眼眶都红了,浑身都因为忍耐而战栗发抖,也拼命让自己不要哭。
只是听她微颤的声音,都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样子。
可是她听话,始终站在原地,没有不管不顾地跑过来,只因为他说了一句别过来。
他忽然想到很多次在教室里看着她课间匆匆去厕所,又匆匆回来,争分夺秒地完成他给她安排的计划,因为晚去一分钟就要排队很久。
以前那个上个厕所接个水都要有人一起的小朋友,现在已经开始慢慢一个人了。
他是在这个时候忽然觉得,自己会不会太自私了。
其实她应该快乐,不用那么辛苦。
“林嘉远——”
在她再一次开口是叫他名字的时候。
他终于理她了,却是问道:“江同学,在尖子班还适应吗?”
她怔了一下,而后连连点头,尽管他背对着她,可是仿佛只有这样的保证才会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肯定,“很适应很适应。”
他又问, “累吗?”
“不累。”她回答得很快,生怕迟疑一秒都让他怀疑。
而后他很轻地笑了一下,“那怎么每天课间都在睡觉。”
“……我以后不睡了。”
“没关系,课间睡一会儿精神会好点。”
她咬着下唇,死死盯着帘幕另一面那个模糊的身影,药水的味道刺鼻,偶尔还有他因为疼痛而沉重的呼吸。
可在她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伤口的时候,她听到林嘉远说道:“如果太累的话,放弃也没关系。”
她猛然怔住,脚步下意识就要挪动。
但是听话两个字像是禁锢住她的封印。
她最终还是乖乖站在原地。
鼻腔里是药水的气味,他的背影模糊却很近,他比反反复复的梦里每一次都更清晰,这样近的在他身边,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年前他推开她挡住坠落的吊灯,他的血迹流淌下来像大片大片妖冶盛开的玫瑰,红得炽烈,让人心颤,覆在她眼皮上的手掌却冰凉。
如果把这一年来比喻为噩梦的话,那一天就是噩梦的序幕,她从那天起失去了可以好好见他的每一面。
而现在,她担惊受怕的无数个噩梦都在这一刻涌来。
有一天终于不会再在课桌里出现的复习安排,他们会在这些交集浅薄的日子里渐渐生疏,等到真正毕业的那天,她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人和人之间的牵连好像很脆弱,转个身就会不见。
他那么遥远,那么难见。
所以听到他的话的第一个反应,是要被他放弃了吗。
咬着的下唇忽然就泄气,眼前的背影因为视线模糊而更难看清,她忍耐了很久,才没让自己早已模糊的眼眶掉下来眼泪。
她固执地盯着林嘉远的背影,固执地开口,“我不要。”
“我不要放弃。”
尽管仍然不难听出压抑的委屈,可是语气比任何一次都要固执。
他隔着帘子,听着她在身后的颤声,手上的动作全都紧绷停下。
他几乎下意识就要回头。
但是伤口的疼痛将他的理智拉回现实,他最终停在那里,没有回头去看她,哪怕只是隔着帘子的模糊轮廓。
外面的雨势渐大,雨声震耳,在这一刻忽然格外清晰。
她的声音也清晰。
清晰到,能够听清楚她的轻声里拼命抑制的颤抖,“林嘉远……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如果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我可以改,如果是我的成绩还没有达到你的要求,我也会更努力,你每天的安排我都有好好完成,我以后课间不会再睡觉了,我会达到你所有的要求,我会很努力,我会好好学习,我会努力的,我真的会努力的,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也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说到后面,已经分不清自己要说什么了,只知道不断向他保证,不断地保证。
从前一考完试就放松去玩,惹他不高兴了还觉得他的要求太严格,可是现在,全都是生怕让他失望的证据,如果她早一点努力,早一点没有那么贪玩,是不是就不会让他失望了,他也就不会想要放弃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