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姐的事儿,”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真的不打算和我说吗?”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她甚至听得清徐植的呼吸节奏,一,二,三。
许久,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手在用力,可嘉图并不觉得疼,好似那股力气是他在与自己做对抗。眼眸垂下,随后又与她的注视落到一条线上,“说了,你会觉得沉重。说了,你会觉得我是个烂人。嘉图,就当我自私吧,替你tຊ做了不要去知道的决定。至少在你心里,我不希望自己那么差劲。”
他从未表白过。
一句“想你”“担心你”都没有过,更不用说“喜欢你”“爱你”。可这个晚上,在划清界限的这个晚上,嘉图听到的句句都是表白。
“上去吧。”徐植放开手,是笑着的,可笑容很惨淡。
我们,算不算做过恋人?
“晚安。”嘉图扬扬手,却不小心带出口袋里的牛奶糖,她说,“谢谢你的礼物。”
是不是大声向全世界宣告“我们在一起”了的才叫恋人,是不是眼含热泪说过“我愿意”的才叫恋人,是不是拥有很多纪念日而在那一天会收到炽热玫瑰的才叫恋人。
怎么办徐植,我分辨不清楚。
第51章 五十一我所失去的5
节后复工,整个《经济瞭望角》编辑部也像只刚睡醒的懒羊羊,大家早晨去得迟,晚上收工早,问就是喜气洋洋“给您拜晚年啦,大吉大利”。嘉图入职头年时当真适应了一段,要知道上海、咨询业、五百强,这三个词一旦连在一起便如同交响乐循环在奏演高潮篇章,大年初八的意思是警报拉响 Q1 过半;而在这里,“过年”的意义被更加诚恳地尊重,尤其对于一群似乎从属职业有朝一日终会被越来越加速的社会、越来越完善的人工智能所淘汰的文字工作者们,年关已过,那接下来的事就一点点从头来吧。
这是一种能让人缓下来的共同认知,这里的环境让嘉图觉得舒心、坦然。
另一桩好事是她光杆司令多年,终于迎来一位“助理编辑。”其实早在车展过后主任便流露出“培养”的念头——项目完成得顺利圆满,外部各合作方对“小陈”赞许诸多,内部团队也见识到她事事处理得冷静妥当,嘉图经此一役凭能力打下坚定基石。主任已近退休年龄,原本就有编辑部二把手之实的吴有成自然成接班不二人选。那再往下,新人一定得能支棱起来。只是嘉图经手的专栏模块独有自己的调性,观点深,理论实,出来的东西又要具备一定大众接受度。且她长年一人揽一摊,有上级没下级,管人方面经验的确不足。领导们这样商量着,便决议先给她配个徒弟过来,慢慢带,慢慢看。
新来的小姑娘叫尹丹妮,本地人,自己老打趣来自城乡结合部。去年新闻系毕业,原本计划与男朋友一起考研,准备过程中发现好像只是为了陪对方在做这件事,所以当机立断放弃,转身投入找工作大军。这些是入职半月后她与嘉图说的,开始叫“小陈姐”,而今的称呼已改成亲密无比的“图图姐。”
也是在那天,公司楼下,嘉图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学机械工程的“男朋友”。穿着厚厚的深色羽绒服,牛仔裤,踩一双有点旧的运动鞋,背黑色双肩包。人很清瘦,戴眼镜,初次打招呼带着生涩的客气——丹妮老跟我说起您。她第一次上班,麻烦您以后多照顾。
他让嘉图想到二十出头的徐植,是不是也这样充满学生气,是不是对未来所有美好的期冀都在那张脸上。可随之心里又一沉——我到底在想什么。
嘉图问考研成绩快出了吧,他答下周,嘉图又问紧张吗,他说有点儿。丹妮这时揽过他脖子,动作引得男生不得不歪着身子配合,小姑娘比他还起劲——紧张什么,准备那么久,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嘉图乐,这番言论倒真像自己带出来的人——她一直觉得,只要一件事努力做到心里有底,即便最终结果差强人意,生活也总会给些别的小恩小惠,它终会告诉你不辜负的含义。
丹妮问她,图图姐,你等考研成绩时什么心情?快给他开解开解。
嘉图挠挠脑门,那个……我当时保了本校,没考。
小情侣们皆看着她,而后互相对视一眼,丹妮揽着男朋友脖子向后转,大咧咧摆手,“拜拜了您。“
男生半屈着身子亦挥挥手,“嘉图姐再见。“
可爱又美好的一双人儿。
对丹妮的喜欢自不必说,光是不矫情坐得住这两点已远胜同龄人。小姑娘非经济学科班出身,理论基础差一些,嘉图便列了个书单,让她私下自己补补。要求一提不要紧,笔记做得比考生都认真,上班路上听得都是《经济学人》播客。一个诚心带一个用心学,两人关系亦师亦友;自见这一面让嘉图对男孩印象又加了几分,以往总听丹妮描述怎么怎么好,可年长几岁看爱情总归不只看那些小情小爱——原本约定好要一起考研的伴侣中途退出,那男孩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我支持你去选择自己更喜欢的”这样一份意愿,很成熟,也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