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个子也并不很高,至少不比谢轻非高,但手臂线条紧绷,手掌也宽大粗糙,带有经年劳作特有的力量感。
贾正义道:“两位警官来是想了解一下你媳妇儿的事,你先带她们去见见?”
利双富点头,踩着拖鞋带路。卧房就在堂屋西侧,推开个门就是,并没有去什么阁楼。
卧房内收拾得还算整齐,和旅店房间差不多的陈设,只多了一张旧旧的长沙发,上面摞着好几堆衣服。床是靠内侧墙面放置的,被子团成一团拱起来,利双富走前去弯下腰拍了拍被团,说:“小萍,有人来看你。”
被子底下传来一声兽鸣似的呜咽,大幅度动了动,缩得更紧。
利双富回头无奈地对两人笑道:“小萍怕人。”
谢轻非环顾四周,问道:“她一直住在这个房间?”
“是啊,”利双富道,“这是我们两个的房间,两口子可不得住在一起么。”
“小阁楼又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小阁楼其实是个杂物间,只是她没事就喜欢一个人待在那里。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人误会了?”
“误会不误会的,总要查看清楚才知道。”
谢轻非也走到床边,被窝里的人听到她出声后已经偷偷拉下一截被子偷看,人一走近,她畏惧又惊恐地瑟缩起来。利双富被她舞动的指甲划了下手,当即厉声道:“人家要看你,你躲什么!”
汤萍萍打了个冷颤,立刻乖乖钻出被子,但以一个防御性的姿势挡在身前。
谢轻非的目光一凝。
她并不是长发,ⓨⓗ相反头发被剪得短短的,厚重的发量一茬一茬叠在头上。光看外表她和复原图上的人完全不同,但又很难从她现在的外貌上去判断她的年龄,因为她实在憔悴得可怜。她的枯瘦既不是周少平那种病态的消瘦,也不是形体上的棱棱,她是一具还有生命力的灵魂,肉身硬被捏成了形销骨立的矬态。
谢轻非注意到她部分指尖有出血点,掌心布满茧子。她蜷缩时的姿态像冬眠的蛇,腰部以下似乎并不能自由活动,以致她每一次退却都要依靠手掌心做支撑。此外她的眼神中是有清明的,她在被利双富呵斥时明显出现应激性恐惧,但在感觉到自己没有恶意之后,目光又恢复了平和,甚至有些试探性的求助意味。
谢轻非一下子明白了张水那么确信的原因。
戴琳给汤萍萍拍了照,后退时悄悄拽了下谢轻非的衣角。谢轻非感受到她的害怕,抚慰性捏了捏她的手指。
又问道:“她除了不爱说话、怕生以外,身体上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利双富和贾正义飞快对视一眼,忙道:“没有啊,我这亲自照顾着她呢。”
谢轻非似笑非笑:“你照顾人的方式倒是挺特别的。”
她意指利双富方才呵斥汤萍萍的态度,利双富刚要解释,谢轻非已经揭过这篇,道:“能带我去小阁楼看看吗?”
“当然可以,跟我来。”利双富又把借口咽下去。
平房的小阁楼其实就是房梁隔出来的三角区,容纳不了四个人,利双富通过梯子爬上去后谢轻非才能勉强上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个两平米不到的狭小空间,边边角角堆着些纸壳杂物,破旧的小木床三面都抵靠墙壁,上面罩着层皱皱巴巴褪了色的床单。墙面是用土泥混合砌成的,顶上砖瓦有缝隙,漏光又漏雨,昨天夜里的一场小淅沥还留存着未及蒸发的潮湿,顺着墙缝渗漏成线,屋顶转角处颜色都被洇深了一个度。
谢轻非盯着那堵墙看,张水描述的黑色抓痕布满其上,利双富看到她的目光有异,忙解释道:“这都是她自己挠的。早些年孩子被抱走之后她精神就很不好,我一个不留神她就这样。”
谢轻非没搭理他,倾身过去摸了摸墙面,拍拍手道:“不介意我们拍两张照片吧?”
利双富哪里能拒绝,招呼着让贾正义扶着戴琳上来。
谢轻非下楼后调出复原图给利双富看:“图里的人你有没有印象?”
利双富用粗糙的掌心搓了搓自己的右脸,辨认道:“从来没见过”
“哦。”谢轻非没追问,转头对贾正义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去了。”
“别呀谢队长,说好再弄一桌的,人我都叫齐了!”
谢轻非为难道:“这不太好吧。”
“您急着回城里吗?”
“难得出来走走,时间上倒没那么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