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本来喝多了酒,山路飙车随心所欲,这会儿看清楚自己惹的是什么车后也怂了。毕竟蹭坏了的话钱赔得起,人未必惹得起,一踩油门飞快跑路。
谢轻非啧啧感慨,直夸少爷是个硬茬,望着隐没在道路尽头的小牛车尾,想起不久之前听栖云区同事提过的一起堪称惨烈的车祸,也是这么群酷爱在大马路上别人车辆的二世祖,大半夜地在城区路段超速行驶,不慎撞倒了个过路行人。
“你知道这件事吗?那天晚上还上了会儿热搜呢,听说死者是个十八线小明星,车速实在太快了,又好多辆同时碾过去,所以他的死状异常凄惨。不过消息很快被封锁,热搜也撤掉了。”谢轻非顺势提了一嘴,感慨道,“不知道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什么样,到底人家无辜丢了一条命。”
“先不说本来刑罚就不严重,这种家底的多赔点钱,派出所都不用多进几次,可怜的还不是死掉的人。”卫骋面不改色地听完她的转述,语气很冷淡。
谢轻非偏头看向他俊挺的侧脸,觉得少爷从小应该过得特别幸福,生长环境也开明宽松,父母教给他的除了家族名誉和利益,更多的是如何维持一颗真诚热烈的本心,让他浸淫在名利场见惯蝇营狗苟的社会现实后依然能坚定地对罪恶行径深恶痛绝、对无辜之人心存怜悯,继续对世界怀抱本真的仁爱。
谢轻非见过长夜之宴间酬酢得体的他,玉楼公馆辉煌的灯火那样难以触及,于他却只是袖扣上微光的点缀,远远从人群间望过去,会让她生出一种他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的错觉。
然而人的表里不一有时也不能全被视为虚伪,有人笑脸迎人,背地里刀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有人直白表露对仇人的憎恶,私下却仍会为大局让一条路,不计较个人的得失。
她和卫骋,再多不合也能走到一块,说白了本质上是志同道合的。
谢轻非颇为遗憾地想,她怎么早没看到他的好呢,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
卫骋发现她一直看自己,道:“无聊就睡会儿,到了我叫你。还是饿了?底下有零食自己拿。”
谢轻非笑眯眯道:“不想睡,也不饿。”
卫骋道:“那你想干什么?”
“想你啊。”谢轻非不假思索地回答。
卫骋嘴角轻轻一动,淡漠的神情重新有了温度,说:“欢迎。”
又过了几个匝道,临近郊外的方向不堵车,天色还没完全暗下,雨点子要比先前大了不少。
隔着茂密的树丛,教堂顶部的大十字架已经映入眼帘。饶是如此,卫骋还是跟着导航绕了好些小路才开进去。
谢轻非刚要下车,卫骋把她拦在座位上,抽出伞走到她那一边才亲自帮她拉开了车门。谢轻非一时没能适应,下意识伸手要去接他的伞柄,被他反瞪了一眼,好像她犯了什么抢人饭碗的大错。她先是一愣,抬头看到他把伞檐往她那边倾了倾,笑意不由浮上唇角,心说弟弟真是体贴。
广场上早早停了其他几辆车,乍看来还都不是一般档次,谢轻非定睛一看,意外发现刚才在路上找事儿的小牛也赫然在列。
再看看这座教堂,在地理位置上已经够偏僻了,联系沅水开发区的历史,没被荒废掉已经是个奇迹,而亲眼见到了,才能更体会到它的诡异。教堂的外观实在破落得厉害,墙体原本是砖红色,现在颜色剥落成大片黢黑不说,枯萎的爬山虎更是如同干尸的骨骼一般扒在墙壁上。放眼望去四周也再没有其他建筑物,因此这巨型的教堂坐落其间,更像深林间蛰伏的怪兽。
接着,怪兽的“深渊巨口”打开了,门后走出一人,穿着简约整洁,容貌更加清逸舒朗,流露出与这鬼屋格格不入的干净气质。
正是邵盛。
他眼波如霜般睥睨阶下的两人,只一瞬间的冰冷,很快又有亲和的笑意泛上脸颊。
谢轻非敏锐地蹙了下眉。
邵盛笑着迎过来,语气赧然地说:“辛苦你们了,地方不好找吧?”
卫骋收起伞,谢轻非自然道,“是有点偏,怎么安排在这儿了?”
邵盛道:“大城市的火葬业生意红火,钱不够都排不到礼堂来做告别仪式,我们等不了太久。这里虽然远,但该有的都有,挺好的。”
城市内丧葬仪式一切从简,不需要停灵七天也不用宴请宾客,所有流程一天内就能走完。花费上规格不同,价格也不同,想要在礼堂内好好布置一场下来确实要花点钱。可邵盛明明前天还在玉楼公馆过了夜,一夜的住宿费都能不受时限地租用独栋大礼堂了,这会儿怎么反而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