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招惹完东家的大奶牛,就去看看西头王大爷家的大白鹅,村里的狗看着他走来走去,叫出了此声只应天上有的五重奏。
可惜,无论是什么,柳不言都看不见了。
最开始失明时,她痛苦了好一段时间,整日拉着窗帘在床上不想动弹,她想杀了自己,都找不到一样像样的工具,她最开始的明媚逐渐收敛了起来,成就了如今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
但人生重在比较,当她发现自己上本小说还是赚了些钱的,这种小小的安慰又让她稍微振作了一些。
调整了很久心态,她最终离开工作的大城市,回到乡下,和姥姥一起生活,作为全村的“首富”,她虽盲,但依旧令人羡慕。那有什么用呢,比起身外之物,她更想看清这个世界。
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了。
而且这三十万,其实不够干嘛的,她得一直写、继续写,才能让自己轻松地过完这辈子,甚至才能凑齐一个小小手术的钱。她把这种行为叫做“持续性糊弄”,她糊弄生活,生活糊弄她,命运戏弄她,她再反抗世界。
春和景明,一片大好,柳不言带着一股冲动,摸摸索索地出了门,正享受那看不见的春光时,姥姥从后院回来了,帽檐上还带着露水。
“外孙女啊,你看不见少往外跑啊!最近我得种点儿菜。”姥姥一个人生活,五年前开始就不种地了,为了生计,也为了消磨时间,她还是在前屋后院种满了东西。
“姥姥,村里有会打字的吗?或者读过书的也行。我给他开工资,他帮我写小说。”
这是这位没有活人气息的外孙女来这里的第一个要求,她怎么能不答应呢?周老太太也心疼外孙女,正是美好的年纪,她的世界却失去了所有色彩。
第3章 这人是神人
姥姥周淑清其实不懂这些,什么小说啊,码字啊,她不懂那是干嘛的,但好在效率很快,她种完菜去村西头坐一坐,不一会儿全村就都知道这件事了。
一听说一个月给两千,有几个大爷就恨自己大字不识几个,“这工资比我一年种地赚得还多嘞!”
柳不言知道,这点钱在大城市就是老板们一顿饭的事儿,城里人可瞧不起这些。果真没错,当沈丘躺在摇椅中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嗤之以鼻了好一阵儿,“多少钱?两千?剥削啊剥削!傻子才去。”
沈丘的爷爷沈伟业见孙子那懒洋洋的模样,气得吹胡子瞪眼,“几个老头都要把自家孙女叫来了!这不挺多嘛!多少是多啊!那也比你现在一文都不赚强!”
沈丘坐在小院里,打着哈欠,他刚刚睡醒。但随后他清醒了很多,这两千块钱你别说,区区“码字”,听起来确实轻松啊,而且说不定一天就占用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不信那个叫什么柳不ʝʂɠ言的一天能写出来一万字。
心思突然鹊起,他打算去隔壁看看。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柳不言,她在一堆玩牌的老太太里,格外明显。她睁着眼睛,非常木讷,偶尔会在哄堂大笑里跟着笑笑,那身墨染图案的衣裳,穿上去着实矜贵,她脸上白皙,但没有一点儿妆容,有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味。
这屋子里,只有她叫柳不言,才不奇怪。
“那个——”沈丘敲了敲没关的门,一群老太太根本没空理他,玩牌正火热着。只有柳不言抬了抬头。
“对二!你撂下!你那牌也好意思拿出来!”
“你看看我这是啥!我大小王!我走了,你们拿钱拿钱。”
桌子上不是钱,是杏仁核,她们以核代钱,玩儿得不亦乐乎,以她们打牌的气势,显然是看不见沈丘的。
“那个,我找柳不言。”他此时已经不知道对谁说话了,能沟通的不在意他,注意到他的又看不见。
柳不言听说是找自己的,摸着空气从炕上下来了,把沈丘请了出去,“她们难得玩那么开心。我们去东屋说。”
这人的声音像是汩汩的溪水,光是听着就让人向往,语气如同隐居了很久的人那般,无悲无喜。
“你是来帮我打字的对吗?”
“额,只是赚点儿外快,而已。”
“你什么专业?”
“计算机。”
“那明天开始,你来上班,如何。”柳不言说话从不犹豫,不像自己,几个字都吞吞吐吐的,其实沈丘是不太好意思,觉得自己如今的惨样儿,实在一言难尽,还好柳不言看不见。
另外,他也瞧不上这份儿工作,觉得自己应该做些更宏大的事情。
但如今只能先这样了,沈丘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没什么别的想法,来到这里,就是一种逃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