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家的房子不在这里,爷爷本来住在邻村,但原本的住处房子塌了大半,这才搬了过来,所以他对这里并不熟悉,但农村嘛。都长一个样。
他看见隔壁窗内闪过了一道黑影,那女子从屋里摸索着走了出来,沈丘吓得立马蹲下身来,只在墙头露了两只眼睛。
那女子是在打电话,带有怒气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别给我打电话了!求求你不行吗?”打完这电话,她扶着墙喘了好一会儿,才忿忿地转过身去,摸索着回了屋。
估计是怕吵到周老太太吧。
原来她还会生气呢,还会求人呢。真不容易,人啊,一旦沾染上烟火气,就不像什么神仙了。
这句话像句废话,沈丘又“噗嗤”笑了一声,农村待久了,人的语言系统都快退化了。
一个丑丑的雪人旁边,是百无聊赖的沈丘。他轻轻靠在雪人上,把围巾匀给了这位叫“爬墙头战士”的雪人君。“爬兄,你看这雪,多大,多厚。”
雪人身上的红披风被吹了起来,明明是雪做的雪人,但看起来对眼球十分不美好。
在这强烈的对比下,沈丘可好看多了。
他这人在北京叱咤职场的时候,喜欢他的人就排着大长队,就不说绕一环几圈,那太狂了,绕着天坛两三圈也有了。而且这之中男女都有,追他的方式也千奇百怪。多亏他事业心上头,做什么都尽心尽力,在疯狂敲代码的每一天,活着都是一种奇迹。搞不好自己还想搞对象?
他以各种理由挨个拒绝了一通,其借口的荒谬程度都能写出一本书来,“不好意思,我妈不让我早恋。”
“对不起,我合租室友不让。”
“真的抱歉,我打算单身一辈子。”
“哥们儿骚瑞,我应该是喜欢女的。”
“学妹,世界上那么多男人,你不能看见谁都心动,这是有悖常理的。”
“学长,世界上那么多女人,要不你试着心动一下?”
“......”
他并不是标准意义上的帅哥,但个子高,目测185左右,不过因为周围人都很高,也显不出来什么。单眼皮上挑,有人说他是丹凤眼,真是长着一张嘴,就知道瞎夸,他不知道眼睛还有那么多类型,按照他的分法,这叫做单眼皮但是大眼睛。
按村里人的说法,这孩子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是嘴的。他当时听见这话还纳闷了很久,要不然呢,鼻子不是鼻子还是什么。
喜欢过她的一个学姐曾说过,你被拉去能直接拍韩剧。呵,给沈丘整笑了。如今这韩剧男主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在小院里撒欢地跑,像大兴安岭的傻狍子。
这,是属于中式帅哥独有的浪漫,额,烂漫。
来农村的时候,他没带什么城里的玩意儿,电脑都没带来,带的都是阴间玩意儿,两个大哑铃,一个破葫芦丝,两大兜子衣服,还有音响,带来了才知道带错了,东北的环境音,可比音乐好听多了,总之,他带的东西,都只能用神奇来形容。
给村里小女孩们买的零食,过年前的一个月内他吃了大半包,最后因为剩下的太少了,只得在村里的便利店买了一大堆来弥补。
给小男孩儿买的是红色披风,他哥们儿刘洋洋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就带着精神科医生跑来见他了,“披风?我是听错了吗?披风?你是真疯批,现在的小男孩不都喜欢枪啊,刀啊,剑啊什么的吗!”
对此,沈丘的解释是,“那些多危险啊!万一玩儿出了什么事儿,还得我负责!披风好!披风又帅又安全!”
今天沈丘便心血来潮,回屋取了葫芦丝,站在小院里,摸了摸“爬墙头战士”的头,“爬兄,你的披风很帅,给你吹一曲吧”。
他还是个少年时,中二且脑残,总假装自己是电视剧里算卦的大仙,拿上葫芦丝吹上一吹,再给别人算几个卦,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施主,你可摊上大事儿了——什么?想要解法,您得留下点儿什么东西才行。”
如今他“不再”无厘头了,吹葫芦丝也没什么意境了。甚至都忘了怎么吹了,他吹完一曲后,爷爷都从屋里跑了出来,拿着拐杖要打他。
“给我留点儿脸吧!上街吹都赔钱!”爷俩在院子里画着圈跑,一不小心,那木头拐杖把雪人的头打了下来,沈丘蹲在院里,大喊“爬兄”,爷俩笑得前仰后合。
不知道之前追过他的姑娘,看了此情此景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就,挺魔幻的。
春天就这么来了,燕子在屋檐上到处串门,黄不拉几的世界貌似蒙上了一层绿意。东北的初春,没有江南好看,总有一种质朴的悲伤。电线在空中填着色,不远处养猪的那家粪池的味儿,飘得满村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