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心里还拿不定主意,赵德胜又在一旁轻飘飘地叹气:“唉,奴才听说,徐娘娘身子骨越发不好了,也不知是为了哪般缘故?”
这话半真半假,却异常好使,听得圣人眉头一皱:“她既病了,你们就该早报给朕知道!”
不等赵德胜为自个儿分说一二,圣人就示意他闭嘴:“算了算了!没一个指望得上的!朕晚间自己去瞧她!”
就这么地,徐贤妃不费吹灰之力,又把圣人哄到了长春宫。
其实以徐贤妃原来在圣人心里的位置,她能复宠,那是迟早的事儿,众人都不觉惊诧。
其中就包括皇后。
圣人不等入夜就溜去了长春宫,皇后那里一早就得了信儿,她也不意外,甚至心底还有一瞬间的轻快。
永嘉公主看着亲娘若有所思的脸,只当她心里难过,还出言安慰:“徐娘娘素来得宠,爹冷了她这些日子,也尽够了。您是皇后,不好同她争风吃醋的。”
皇后能怎么办呢,她只有认命:“小孩子家家的,理这些作甚?你娘我啊,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
徐沅失宠的时候,永嘉公主觉得徐贤妃苦,可轮到皇后失意,她又极为心疼地把亲娘抱进怀里:“娘,鲤儿走了,还有我在。您别折腾了,女儿心疼您!”
困了圣人小半年也盼不来一个喜讯,命里无子,强求不来。皇后被眼前种种击溃,趴在永嘉公主怀里泣不成声:“圆圆,娘好累啊。”
为了孩子,皇后差不多把后宫的人得罪干净了。许多时候永嘉公主都想出面劝劝她,可又怕落埋怨,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胡闹。
等闹剧到了落幕之时,她才敢当着皇后的面儿郑重承诺:“有阿姮在一天,这宫里,就有您的立锥之地。”
永嘉公主的闺名,就唤作孟姮。
那一碟子八宝酱菜的功效到底如何,徐沅实际心里也没有底。直到干清宫派人过来说圣人夜间想与徐娘娘一同进膳,悬在她心里的那块石头才落到实处。
年节里头虽打过照面,但侍寝却还是这小半年来头一回。徐沅对镜自揽,本来好好地,她又突然紧抓了别枝的手腕儿,问道:“我姿色不再,陛下见了,只怕生厌。”
别枝心细如尘,立时就读懂了徐娘娘的心窍,先从妆匣子里拣了一支白珠桂枝步摇,而后才小声回话:“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您久不面圣,心慌也是有的。”
徐贤妃的妆大半是成了,珠翠满头,华服加身,再辅以一室清香,想来圣人见了,总要心旌摇动。
惊雀最后替自家娘娘点了眉尾,笑道:“许久不上妆,今儿好容易正经扮一回,连三爷都盯着您瞧呢。”
喜子离知人事还远得很,更不懂甚叫新装艳质,他只管盯着徐沅头上微微摇晃的首饰咯咯笑,嘴里不断唤:“娘,娘……”
徐沅净了手,又抹了玫瑰膏,才把儿子揽进怀里,低头嗅了嗅孩子细软的发间,心里顿觉安慰:“乳臭未干,说的就是你这个臭小子了。”
喜子听不懂乳臭未干,还以为亲娘在跟自己玩闹,羞得直往徐沅怀里躲:“娘,我吃糕。”
徐沅看了看小几上的芸豆卷,一时有些为难:“这是给你爹预备的,等会儿再吃,好不好?”
喜子虽然没听懂亲娘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不耐地扭了身子:“娘……”
别的点心倒也罢了,这芸豆卷,圣人倒颇为心爱。徐沅偏头琢磨一会儿,还是让宫人们另拿了一些珍珠圆子上来,哄道:“你先吃这个,那个过会儿再吃。”
珍珠圆子是掺着太湖银鱼肉蒸过的,看着白嫩,闻着鲜香。喜子自己从惊雀双手托着的食盒里抓了一丸出来,刚吃了一口就眯眼笑:“好吃!”
父子之情,发自肺腑,乃天性所在,徐沅本不想多加干涉。但一想到上回喜子久不见亲爹的反应,她还是仔细跟孩子说了些道理:“过会儿你爹来了,先叫爹,知道吗?”
不幸中的万幸,喜子还知道自己有个爹:“阿爹,阿爹……”
圣人近些日子虽极少到长春宫来,但得了空,总会叫人把孩子抱到干清宫见一见。徐贤妃私底下又经常教三皇子喊爹,小孩子耳濡目染,就能把这一声“爹”喊得中气十足。
有了品相不错的吃食,喜子老老实实地歪在亲娘怀里,等自己吃得香甜了,还要把手里的圆子递到徐沅嘴边,示意她吃。徐沅象征性咬下一点儿银鱼肉来,笑得眉眼弯弯:“乖,快吃吧。”
闹这么一会儿,喜子就低下头去,小口小口地啄那个刚吃到一半儿的珍珠圆子。
只不等喜子把手里的珍珠圆子吃下肚,圣人先悄无声息地走进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