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徐贤妃寡淡的脸上终于有松动的迹象,只听她低吼道:“我算哪门子的帝王宠妃!他对我今日有明日无的,我又上哪说理去!”
惊雀一听徐娘娘的话头,就知道她犯了轴,立马放了手里的绣样,转身拿起三皇子家常穿的一件儿褂子,说:“您不算宠妃,那谁算!皇后娘娘为个嫡子,弄得满宫里怨声载道,郑贵妃如今在陛下跟前连话都不敢多说,王淑妃,那是半个出家人!余下几位娘娘,陛下连正眼儿都没瞧过!娘娘您独得圣心,前朝后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要您肯低低头,要什么没有?还用得着在这儿独坐幽篁?”
与圣人低头何其容易,只要徐贤妃斜挽蝉髻,身披彩衣,到干清宫哭一哭,求一求,随随便便就能赚得帝王怜爱。
别枝和惊雀绞尽脑汁都想不通,多少年都这样过来了,徐娘娘还有甚好矫情的!
实则徐沅倒不是矫情,她是害怕。胡马尚且依北,越鸟可以巢南,可她徐沅这一生的归处,又在哪呢?
不管在哪,总不在孟旭。
纵不在孟旭,又只有孟旭。
徐沅倒最后也没想通,只能无奈地叹气:“你们备一些精细的吃食,赶明儿送到干清宫,先从赵德胜嘴里探探陛下的口风,再作打算。”
别枝和惊雀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喜笑颜开:“陛下这几个月虽在坤宁宫歇得多,可赵大监却时时刻刻都在打听娘娘与三爷的近况,只要您肯往陛下身上花心思,别说皇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怎么样!”
“但愿如此吧,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第93章 九二、不照人圆
随着徐沅的叹气声落下,翌日晨起,孟旭就在饭桌上看到了来自长春宫的膳食,一小碗茯苓粥,佐以一小碟酸甜八宝菜。
茯苓粥倒算了,这一口八宝菜,却是徐沅家常用得最香的酱菜。每逢孟旭留宿长春宫,总能见着一小碟,就连她怀孕害喜之时,也不曾短少。
突然在干清宫见到了徐娘娘心爱的菜品,圣人端坐在饭桌前,却迟迟不肯动筷,只状若无意地问赵德胜:“她遇着难事了?”
赵德胜能在皇帝身边游刃有余,凭的就是圆滑机变。他也不去揣测圣人嘴里那个“她”指的谁,只扯些无关痛痒的边角笑料:“奴才自作主张添了菜,皇爷吃着,可还爽口?”
圣人最终还是提起筷子,往嘴里放了一块儿八宝菜,反复咀嚼之后才喃喃自语:“寻常时候,她怎么会想起我?”
后头还要上早朝,孟旭随意划拉两口粥就扔了碗,又对着赵德胜发难:“是她不好?还是喜子不好?”
赵德胜一面给圣人正帝冠、理朝服,一面装疯卖傻:“三爷好得很,虎头虎脑地,又被徐娘娘养得能吃能睡,一看就是天生福相!”
圣人那头穿戴好了就预备出门,还等着赵德胜说两句徐贤妃如何如何,没想到这个狗奴才胡扯了几句三皇子,就再不肯多言。
孟旭怒从心起,终于在上龙撵之前给了赵德胜一记窝心脚:“狗胆包天的东西,甚时候跟你爷说话,也敢这么避重就轻?”
只要不是犯了大忌讳,圣人极少打骂奴才,刚踢这一脚,也只是做做皇帝样子。圣人越是这样急不可耐,赵德胜心里就越有底:“您踢奴才又有甚用?您心里想见的那位,始终见不到,就是踢死奴才,也是一样的相思成疾,又有何益?”
圣人是不会承认自己想念徐贤妃的,他狠狠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德胜,过后才挺直腰板坐上撵轿,骂道:“狗屁不通的东西,你懂个甚!”
赵德胜抱着拂尘走在龙撵右侧,摇头晃脑地接话:“奴才是不懂,怎么您这个天之骄子,就对徐娘娘这一位弱质女流百般惦记,丢不开手呢?”
圣人仍旧嘴硬:“朕是天子,用得着惦记谁?”
“惦记不惦记,您心里清楚。多少次往皇后宫里走的时候,您总想开口问一问长春宫是个甚境况,前些日子还特意把徐娘娘先前临的字帖翻出来瞧。这个架势,奴才再蠢也该懂了,您这分明就是让人迷了心窍……”
赵德胜拿出了证据,圣人无从抵赖,就只剩叹息:“吵吵闹闹小半年,她比朕还稳得住。这回要不是太后出面,她哪里肯向朕示好?面上软和,内里倔强,这就是你徐娘娘的风骨。”
皇帝都说了真心话,赵德胜也不再打马虎眼儿:“可您这回跟徐娘娘拌嘴,又不是她的过错……”
赵德胜的意思很明确,人家徐贤妃当得好好地,贤慧温柔,得体大方,堪为六宫表率。是您这个狗皇帝三番五次寻衅滋事,有错在先。好在人家徐娘娘懂事,又借着添菜的由头给您这个狗皇帝递台阶,还不就坡下驴,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