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登基前做了许多经世济民的美梦,如今再看,孟旭反而对他爹齐家治国的难处有了些体悟。
上京就这么大块儿地,皇城本来就用不着这么多兵马守卫,国家更没有那么多钱来养闲人。不仅是军营兵士,就是六部那些冗员文官,孟旭也有心想把他们都遣返回乡。
可事情真办起来了,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先帝在北地的一把大火倒是来去无牵挂,留下来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国家。内阁虽然推着孟旭登基,但许多事上,却还是不肯放权。孟旭若想在朝上有什么动静,就得顶着四面八方的压力,有些旨意还不等发出去,就先让内阁那群老头子扣了下来。
君是虚君,权非实权,新帝有苦难言。
偏这时候郑娘娘还天天都在哭闹。
赵德胜把新帝行坐之间的艰难看在眼里,只能说两句好听的来宽他的心:“郑娘娘身上背着先帝与太后的养育之恩,她这般行事,不正与您情发一心?”
新帝听了,神色越发沉寂,不出一言。
第48章 四八、无花可着
不管怎么说,先帝这个葬礼也称得上空前绝后了,孟旭几乎举全国之力在给他哭丧戴孝,热热闹闹折腾了大半个月才行大敛之礼。
大臣们看好了梓宫奉移景山的良辰吉日,孟旭头先答应得痛快,后面又藉口说赵王人在归途,须得等他回京全了孝道,才能下葬。
于是先帝的灵位就从干清宫搬到了景山。来来回回地折腾,实则无甚趣味,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再着人守灵哭丧了。
孟旭除了之前灵前即位,得了个临时天子的名号,自己的登基大典反倒没怎么预备。就连册封后宫的旨意,重华殿也捂得紧实,宫内宫外连个影儿都瞧不着。
新帝后妃的名分不定下来,各宫难免人心浮动,总有些惯会捕风捉影的人在各宫里搬弄是非。不知怎地,本来各司其职的新帝后宫,一下子就成了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心。
连圣人有意改立皇后这种话,有些不知深浅的奴才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可孟旭却还在重华殿稳得住,就是先帝的梓宫已经叫移出去了,他也不肯往干清宫多踏一步。大臣们劝他早些定下登基祭祖的大吉之日,他反而懒懒散散地,只拿先帝还没下葬作为藉口搪塞那群孔孟学究。
新帝重孝悌、行仁义,除了内阁那几个老匹夫急得团团转以外,在百姓们嘴里倒成了仁君圣主。
君王在朝政上的经天纬地,底层的穷苦之人也许看不出来甚名堂。但孟旭老老实实为他仙逝的君父守了满打满算二十七天的孝,这却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新帝都不用特意着人出去宣扬,只等他出了孝期,脸上一丝血色也无,那些跟着在先帝灵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公卿大臣就能添油加醋地往宫外透出去不少口风。
百姓们见了新帝这般诚挚,再一对比先帝当时就替他战死沙场的老爹守了三天整孝,孰优孰劣,各人心里都有一番计较。
好歹不用哭灵了,孟旭一直堆积在心里的阴霾也发散了不少,难得给了赵德胜一张好脸:“时维九月,序属三秋,玉华山的枫叶,今年红得还好吗?”
圣人本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少年时就常在端慧太子的园子里跑马狩猎、把酒问月。如今困在这一座四四方方的皇城里,且连正阳门前的石狮子都看不着。
只怕这位爷心里,也有些出宫走走的念想。
赵德胜知道圣人的心意,只一味顺着他说:“说起来也有四五年没去过玉华山了,皇爷,要不趁着哪天您性头好,带上主子娘娘她们一块儿出去逛一回……”
出宫游乐,这个关口上,孟旭也就是心里这样想一回,偷着乐罢了。就算真打定了主意要出去,孟旭还很有些私心,不好叫外人知道。
秋日暖阳透过纱窗照到孟旭身上,衬得他眉眼都柔和下来,赵德胜恍恍惚惚地,又看见些端慧太子的影子。
心知犯了忌讳,赵德胜赶忙扇了自家一耳光,等脑子清醒了,才催着圣人加餐:“皇爷,尚食局今儿端了一道八宝镶鸭梨过来,您且搁了笔,坐下尝尝?”
前段日子俗务缠身,忙得寝食难安。为了做出个哀悼先帝的样子,孟旭一日里最多就用一碗儿鲈鱼羹,保证有口气儿也就是了。饿了这么久,人都变得有些萎靡颓唐,想养回原来的精神抖擞却也要费些心思。
有了上回被徐沅嫌弃的先例,孟旭又怕顿顿胡吃海塞补过了头,坏了他风流公子的品貌,没得更惹唠叨。思来想去,只好叫赵德胜一日里往重华殿传好几回膳,立志要恢复原来萧肃清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