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业在居庸关听说了圣人自焚于姚佳城,心里喜忧参半,这个执意要建功立业的君王,最终还是在异国他乡万念俱灰,选择了对太子、对大邶、对天下万民最有利的那一条路。可既然生死都能勘破,又何苦一生都在汲汲而求不属于自己的千秋霸业呢?
柔然和青斯仗打得热火朝天,居庸关这里也没法天下太平,成王、赵王人虽被困在这里,可是两个人跟上京的联络却从未断过。
如今一听圣人真的死了,兄弟俩就跟杨继业嚷嚷着他们要回上京,为先帝哭灵守孝。儿子给老子哭丧,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杨继业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跟上京的太子请旨。
谁料孟旭却不想让成王、赵王如愿以偿,非要这兄弟俩去敌国捧一抔沾染了圣人骨血的尘土,然后抬着圣人的灵柩,风光回京。
孟旭不松口,成王、赵王插翅难逃,内宫里又有王府女眷,再加上太子的要求也说不上过分。自己老爹尸骨无存,那灵柩里总不可能真只放峨冠博带,总要有点实心货,才好叫天下人看见皇家兄弟的孝心。
若成王、赵王骑了宝马良驹,不肖五日必至上京。可要是按照太子信上说的来置办大行皇帝的仪仗,敲锣打鼓地往回赶,成王细细算来,最快也要月余才能见着太子的面儿。
如今的局势千变万化,要让太子平平安安在内宫里待上一个月,只怕等成王、赵王回了京,再见孟旭,就只能称其一声“陛下”了。
赵王的心里只有老母妻儿,只要太子肯让他一家团圆,早些迟些并没有多大的妨碍。毕竟客死异乡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能护他周全已是不孝,取一抔黄土用作凭吊,亦是理之自然。
成王却把信纸扔到杨继业面前,恨声道:“二哥信上面说什么宝车龙撵,这时节到哪去找这些东西!连沿途诵经的道士喇嘛都要九九八十一个!他要干嘛?”
杨继业吃了成王的吼,只是平静地把掉到地上的信又捡起来,往成王跟前递:“先帝新丧,王爷节哀。这信您可得好好留着,还要按照太子爷的意思给先帝置办身后事呢……”
从北上以来,竟没有一日顺心的!成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对着孙福礼吼一声:“给爷备马!爷自己去找二哥问清楚他到底是个甚意思,再回来给爹办丧事!”
杨继业不妨成王还在做春秋大梦,只得又朝他深深一抱拳:“敢问王爷,您拿什么回京?先帝北上巡狩,命您随行服侍,您未能保他万全,是为不忠;如今又想弃他而去,是为不孝!身为皇子,不与君父一心,要不是太子爷宅心仁厚,少说也要治您一个临阵叛逃、有负皇恩的罪名!”
这时候了,也不怕成王东奔西跑,他要是敢单枪匹马往上京赶,那孟旭就领着天下人指责他无君无父,罪孽滔天,彻底断了他夺嫡的可能。
一对比老老实实护送先帝梓宫回京的赵王,就显得成王这个人居心叵测。遇上大行皇帝新丧,百姓们对这个客死他乡的老皇帝尚存一丝怜悯。成王置父子亲情于不顾的行径,说不得就会引起众怒,到时候天下人群起而攻之,孟昕又受得了这般口诛笔伐?
不管成王怎么做,都能让太子得到实惠。他突然灵机一动,发现了些不寻常:“大人直说吧,二哥到底是个甚意思?”
他不相信太子那封信,一个字也不信。那八十一个喇嘛就够可笑了,一个算无遗策的太子,他会下这种愚蠢的旨意?除非,太子另有所图。
两个聪明人打交道,话并不需要说得过分透彻。杨继业幽幽叹气:“先帝走得突然,也没留下只言片语。虽立了太子,干清宫也有命太子爷择吉日登基的遗诏,可到底还差了些火候。”
稳如泰山的太子之位,白纸黑字写就的继位诏书,成王搞不懂自己这个二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差甚火候?”
杨继业跪下伏身:“太子爷说了,这事儿还得看王爷的悟性……”
要想早点回京也不是不行,成王就先得承认太子的皇位是名正言顺的,是不可置疑的。不然,就捧着先帝的骨灰老死在居庸关吧!
好一个机关算尽的二哥!成王突然冷笑一声:“父皇在位时,独宠二哥,屡屡当庭赞其有储君之能。后逢大哥早殇,二哥继位东宫,十余年间尽心辅佐,克己守礼、品格端方、堪当大任。今父皇客死,举国难安,孟昕不才,特请二哥从速登基,执掌天下、力挽狂澜!”
成王话音刚落,杨继业早已体贴地为他加以润色,锦绣书成,这才请求道:“王爷才华斐然,臣卖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