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想了想,不缓不慢地说道:“我曾经读到过霜落秋声起汴河,西风袅袅白萍波,几番漾绿螺纹皱,千倾浮花镜面磨,便是写这汴水秋声之景了,但诗词再好,也抵不上亲眼一睹。三爷此中辛苦万分,我要先替汴梁百姓谢过了。”
赵匡义听她这么说,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兴奋得跳跃出来,急忙低头喝了口茶以作掩饰,嘴里呢喃道:“我这大话可放出去了,回头便是不眠不休,也得赶出来,千万不能失了面子。”
芳儿在一旁掩嘴忍笑,被解忧瞪了一眼,吐了吐舌头便转去了后堂。解忧想了想,索性直言道:“我这次回来,大约得待上数月,正好有几件事需要麻烦你。”
赵匡义知她要说正事,便急忙正坐,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已有书信给我,说娘子想做些药茶的生意。我这几日也在思索,马上便是春疫、夏疫大防之时,河道劳作又湿又热,是真怕疫症找上门来。娘子这法子正好给我提了个醒。若娘子不嫌麻烦,这几日出个规程来,我到衙里给他们说一声,并不是件难事。”
解忧见他这般说,看来对此事是真上了心,便点点头,道:“好。”
赵匡义又想了想,提醒道:“还有一桩,我担心这个消息一旦出去了,后头也会有些药铺前来竞争。若做得长稳些,娘子还得费些心,找个好的由头。”
解忧笑了笑,道:“好,我找最好的医师便成了。”
“那自然最好。”赵匡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解忧想了想,又说:“这是其一,第二是我得找你借人。”
“什么人?”赵匡义闲闲问道。
“身手要好的,还要信得过的。”解忧笑了笑,“我这次也是大意了,与芳儿两人跟翟家商队从渭州回来,竟连个自己的护卫都没带,日后常要出门,身边还是得带着人方才安心点。”
她这个要求提得有些奇怪,说完后自己心脏砰砰直跳。若只是日常护卫,在府里随便点几个家奴便好。可眼下的处境,怕是寻常家奴也无用。她又不愿写信给赵匡胤,其中原委,糊涂的地方还很多,说得多了便是是非,说少了又像是有什么隔阂。倒不如直接问赵匡义要人简单些。
赵匡义也没想这么多,他只关心:“娘子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么?几个人够使唤?六个?十个?”
解忧笑了笑,说:“我又不带人去打架,不过是图个心安。绝世高手,一个就够了。”
赵匡义想了想,大大一笑,又大咧咧道,“我回去便让手下那些人打一遍,最后胜出的那个高手,便给你。”
解忧起身福了一礼,笑道:“如此,便辛苦了。”说完这些,又陷入一片宁静。窗外一棵梨树,枝上长满了花蕊,有些开得早,星星点点的,如白雪般缀在枝头;有些开得晚,如今还是闭合的花骨朵,一粒一粒,如洁白玉指般立在上面。窗前的人神色淡薄,静得令人动容。她的目光轻缈缈地落在贺氏的灵堂前,轻轻地问:“老夫人好像不太乐意这桩婚事?”
赵匡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低头又喝了一口茶水,想了想,说:“你们在渭州不觉着,大哥这亲事着实定得有些匆忙了,事先也未跟家里说,只一封家书就来让我们备礼。母亲大人见先嫂的丧期都未过,这不是摆明了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么,怎能不生气?”他停了停,又说,“我也没有责备的意思,这几日我得空还劝母亲呢,大哥这么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陇西那局势,我们也都不清楚,不能用过太平日子的想法揣度渭州的事。可这道理,母亲不愿意听,你也塞不进她脑子里,只能慢慢哄着呗。”
解忧见他说得坦然,自己也没别的可说,便又福了福,道:“那我先替官人再谢一次,要靠三爷在老夫人面前多说些好话。”
赵匡义被她接二连三地谢过,只觉得自己异常重要,心中大悦,连忙说:“娘子客气了。”说完,目光深深落在解忧面上,犹豫了片刻,又道,“有句话我也知道说出来不大合适,母亲生气除了礼仪不规,还有就是这位卫穆夫人,名声着实不佳。就连朝中同僚对大哥这桩亲事亦有不少非议。听说她擅巫术、心黑手狠,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大哥选她做续弦,好处是好处,大家都看得见,可坏处倒也未必没有。”
解忧其实不想掺和这事,只听见卫穆二字便觉得头疼,淡淡笑了笑,胡乱应付道,“朝中同僚有些非议,兴许有别的缘由。”
赵匡义想了想,又笑着说:“娘子说的对,大多是嫉妒大哥年纪轻轻便能独掌陇西,马上又能得到党项西进府的支持。故有些流言中伤的,旁的倒也没什么。但这流言传得狠了,什么离奇的都能凭空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