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注视着这幅画,画面极为开阔,青蓝色的天、饱满翠绿的地,日光如金,画上的尚结赞立马背、左手持长弓,右手将一把又长又尖的长矛刺向一只猛虎。山风将他脑后的长辫吹起,说不出的少年风流、说不尽的意气风发。而不远处,一个妙龄少女正紧张地看向他,少女抿着唇,面上装得很淡定,实则心里分外紧张的情绪都被画师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
接着第四幅便是尚结赞与赞普长公主的婚仪,场面浩大,满目的赤红与黄金,极尽奢华。第五幅是尚结赞以使臣身份出使长安,受到礼遇。紧接着几幅均是他作为臣子力推的几个事情,清水会盟、兴兵役、变耕田、改教制等常见于史料的记载,画中尚结赞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赵匡胤看来倒有些无趣。
转折出现在主墓室门前的几幅画,这几幅画的色调不似之前那般明媚,灰蒙蒙的有几分阴郁,更有几分残忍。这几幅画连起来完整地讲了一件事,赤松德赞晚年,尚结赞小妹那囊氏被封为王妃,与另一权势家族的王妃蔡邦氏争夺厉害。尚结赞的独子伍仁被蔡邦氏所生的二王子牟如当着尚结赞的面斩杀于宫廷之中。尚结赞心痛无比,事后,赤松德赞将王子牟如流放荒原九年作为补充。但尚结赞仍不满意,二年后,在一次宫廷祭祀中,尚结赞用弓弦勒住了蔡邦妃,而那囊妃则用一把匕首恶狠狠地刺向了蔡邦妃的胸膛。
蔡邦妃被刺杀后,吐蕃贵族震惊。在蔡邦氏的带领下,逼迫赤松德赞下令杀了尚结赞。为救丈夫,赞贤公主以身伺天,自焚于银宫,换得一纸他的赦令。画面上,橙红色的火苗吞噬着一座豪华的宫殿,火焰的上方被佛光笼罩着,两列排列整齐仙人来接赞贤的灵魂上天,画面顶端蔓延至墓道顶部,自然而然地接入了仙界的画面里。而在火焰的下方,黑暗似乎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尚结赞的身影化成了一片薄薄的黑影。
史书上记载,赞贤公主死后,尚结赞离开拉萨,开始了长达三十余年的战场征伐生活。
这幅画结束,三人已经走到了主墓室的门口。两扇木门,左边画的是尚结赞,右边画的是赞贤公主,两人都是年少时的模样,尚结赞相貌俊秀,举止俊雅。赞贤公主看上去要比他小几岁,一袭纯白色虎皮裘迤逦于身,清雅而贵气。两人的画像分立于门上,犹如朗月与星空耀于山间的一对璧人。
漠离盯着画像,唏嘘道:“没想到,尚结赞竟是如此重情义之人。若无妻死子丧这场变故,兴许他也不会成为后来令人闻风丧胆的尚阎王。”
赵匡胤沉默了一刻,接着她的话,笑道:“漠离即便看惯了人心,却对人还怀着最好的期待。我们谁也不知道若无变故之下,他会是怎样的人。”
两人也再无多言,伸手去推那木门,推了两下,发现竟被人从内用门栓扣上。漠离疑道:“顶住大门的活舌是自动滚落的,工匠完工出去后,便不能再进来。可这墓内的两扇木门,里头扣锁上又是什么意思呢?”
赵匡胤也试着推了推,那门随着他的动作咯吱作响。他也不敢用全力,只想了想,说道:“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从里面锁上了,另一种可能是这里头藏有机关。”
武义律一听有机关,便立刻挡在了前面,上下摸索了一番,用腰间取出一柄薄刃小刀,沿着门缝插了进去。刀刃不一会儿便抵到了门后的木栓,武义律试了试,小心地用力,借助刀刃的力量,一点一点将那木栓缓缓朝旁边移动。一刻之后,只听见砰的一声,木栓掉落在了地上,在空阔的墓室内发出嗡的响声。武义律稍一用力,那门便吱呀一声,朝两侧缓缓打开。
又一阵呛鼻的气味迎面扑来,百余年来,被尘封的往事再次被惊起。
三人捂住口鼻往后躲了躲,武义律拿着火把朝里头一照,说道:“还当真是有人在里头扣上了门栓,呀,不对啊,这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
他话音未落,只见赵匡胤一个闪身,便跳了进去。他不敢迟疑,也跟进去。漠离在最后,托着盏油灯,在昏黄色的火光下,三个人的神情有种扑朔迷离的疑惑,待视线适应了里面的光,漠离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啊,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9章 十八仇恨
尚结赞的主墓室呈四方形,较之前面的耳室更加华丽而宏伟,高拱的墓顶上面绘满了日月星辰,其间嵌着隐隐发光的珠宝玉石,看起来华丽无比。中央放置着一具巨大的棺椁,黝黑的木材隐约有暗香。四面墙角凌乱地堆放着数百个大箱子,其中有几个箱子已经被打开了,只见里面放置的尽是玄纁束帛、宝石香料以及一些金银玉器等殉葬之物,粗略一看,便知此行收获不菲。然而,赵匡胤三人此刻的注意并不在这些财物上头,而是被室内那三十多具横七竖八的骸骨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