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伙伴脸上覆着轻纱,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露在外面,目光里尽是凛冽的狠绝,“你那支箭偏了些,我怕猎物死不了,便来帮你一把。”
盛装女子看了看在血泊中的雪狐身躯,叹了一声,道:“其它倒也没什么,就是可惜了这张好皮。”
蒙面的女子将手中的弓挂在鞍上,毫不在意同伴的惋惜,伸手摸了摸马鬃,道:“谁不知道西进府富甲天下,还在乎这么一张狐皮?毁了便毁了。等到了渭州,该毁掉的事情还更多。漠离你心疼的过来么?”
那位盛装女子正是西进府先王妃卫穆漠离,听了同伴的话,却也不愠不恼,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渭州什么情况如今还是未知呢,我看你倒已经迫不及待了。”城外烈烈的北风吞了漠离后半句话,她眸光一转,侧过身子,背着风向竭力地喊道,“我一直好奇,等到了渭州,你最想毁了的人是谁呀?”
“杜解忧。”蒙面女子说得果决,清晰而有力地越过风声,直直落进了卫穆漠离的耳中。
第11章 十夜谈
晚上就寝前,解忧告诉了赵匡胤卫穆漠离想来渭州的消息。她这边说着,赵匡胤手里闲闲拿着一卷书,却不翻动,只斜靠在床上,屋里的烛光在他周围形成出一轮浅浅的轮廓,他的笑嵌在里面,便有几分意味深长的神色,“卫穆漠离,她是卫穆族长卫穆洞一的女儿,十三年前嫁给了李重建,从了夫姓,改叫李漠离。出嫁第三年,父亲卫穆洞一去世,为了跟几个弟弟争地盘,把自己的名字又改回了卫穆漠离。党项的家业向来是传儿不传女,但她却仗着李重建的权势,硬是把南格里一大片牧场给拿到了手里。前年,李重建病重去世,西进王的位置本该传给世子李殷硕。没料想,老头子去世的时候,李殷硕正在跟吐蕃抢庞岭。等庞岭抢到了手,李殷硕回来要袭承王ʝʂɠ位的时候,剑伤复发,又去世了。世子没有子嗣,这西进王的位子便落到了李殷雄身上。四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都靠卫穆漠离在后头撑着。锦柔说的不错,这卫穆漠离确实是全党项最富有的寡妇了。”赵匡胤笑了笑,他这些日子将周边各家的势力都认真研究了一遍,对这个卫穆漠离的情况自然也熟悉得很。不过赵匡胤很快却又摇了摇头,继续道,“不过,这天大的财富落在孤儿寡母手里,也算不上得是件什么好事。对西进府,汗王李重中一直垂涎三尺,之前还拿着弟娶寡嫂的旧俗试探了几次,这个卫穆漠离倒是完全不理会。”
“听说那李重中长得跟黑熊似的,卫穆漠离应该看不上他。”解忧拥着棉被欢快地笑道,完全一副小女儿家的神态。
赵匡胤看了她一眼,眉眼舒展了开,却微微摇了摇头,“看不看得上不好说,我看更重要的是,卫穆漠离若是嫁给了李重中,按照习俗,李重中作为丈夫顺势就能接管她的土地牛羊,马匹奴仆。到那时候,儿子李殷雄又还剩下什么?”
“我要是卫穆漠离,我就向渭州靠拢,借着大周的势,捱到儿子长大,再把这份家业稳稳当当地交到儿子手里。”解忧嘴上故作轻松地说道。
赵匡胤想了想,又道,“自唐起,党项便接受中原王朝的封爵。这些年,我们自己打成一团,这封爵礼便形同虚设。今年秋日里,陛下敕封了李殷雄为宥州节度使,原本也就是个虚衔。没料到,这个卫穆夫人不仅回了信谢恩,还送过来了五十匹骏马,倒也算得上是颇有诚意的靠拢了。”
解忧见赵匡胤一脸浑然不觉的模样,嗓子里便像堵上一大团的棉花,哽得难受。接着给床上的香薰更换新火的机会,她将身子转了过去,留下一个背对着赵匡胤,声音也变得生涩而遥远起来,“官人觉得卫穆漠离如何?”
“什么如何?”赵匡胤抬了抬眼皮,满脸疑惑地问道。
放好了熏炉,解忧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她往上扯了扯厚厚的棉被,盖住了自己露在外头单薄的肩膀,“她这么富有,连李重中都动心了,官人会不会想……想娶了她。”最后三个字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吐出来。
赵匡胤微微一愣,幽深的瞳仁在解忧面上一转,眉头随之微微蹙起,语气里便有明显的不悦,“你是这么想的?”
解忧的脸色有些微苍白,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像是想藏起自己的心思与情绪,“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也许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卫穆夫人嫁妆丰盛,若得她助力,官人在陇西的局面也许便不至于如此艰难。于卫穆夫人而言,”解忧不断闪躲着赵匡胤咄咄逼人的目光,声音细微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官人居于渭州,威望震慑陇西,又不会去跟她儿子抢土地牛羊。是英雄也,亦是良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