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听到那一句:
/F小姐真感激你为我每天也寄信/【1】
重庆的夜将那根烟的火光和她眼梢的笑同时放大。烟雾飘到天空上,她在坡下笑得好浓烈,一直那样看着我,笑我,
“F小姐,你的粤语好烂。”
她这句话也是用粤语讲,但意外地比我标准很多。咬字缱绻,特清晰,但会比说普通话更绵一点,有点不易察觉的可爱。
我笑得弯腰,一边笑,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和她讲我听过的《奇洛李维斯回信》背后的故事。人的潜力真是无限大,我竟然可以同时做这么多事,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
我和她讲,这首歌讲的是一个在青春期很喜欢麦当娜的女孩,写了十年,终于得到麦当娜的回信。
原型也是两个女孩的故事。
她听完了,点点头,只说一句“挺好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我知晓这个故事并没有触动到她,她似乎并不怎么相信这种向世人展露“爱”的故事。
而对我来说,我知晓故事在传来传去中肯定会有被美化或夸大,但也还是愿意相信被美化过的东西。
可能这就是我们相差的那四岁所在。
最开始我听到《苏州河》会想起这首《奇洛李维斯回信》,并没有太多想法,只觉得是同一个歌手的歌,顺势便想了起来。
但现在两个人一人一对耳机听起来,却又觉得有好多巧合。
K小姐,F小姐。和这首歌里唱的一样。
即便我知晓之所以这么多人会热衷于听音乐,就是因为每一首歌里面唱的都是大多数人。而每一个人,大概至少都会分泌过一次这样的错觉,就像我当下所感受到的那么奇妙——
这一首歌此时此刻在唱我们。
我们在这一首歌里戴同一个耳机,走到偏僻的坡上不知道等会在哪里分开,又在哪里走回我的酒店她的住所,周围零星走过几个人几辆车,又宛若没有车没有人,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始终拿一个相机倒着往上走,她始终隔一根耳机线的距离望住我。
今夜的一切尤其柔软,我们像被栓在一根线上的灵魂,两个人是真的都有那么热情,尚未吃过二十出头年纪里要吃的苦头。
一路上我用我很烂、混杂着普通话和英文的粤语,问她很多我想问的问题。
“K小姐,为什么你粤语会讲得这么好?”
“K小姐,为什么你签名的海报都没有被麻辣烫店老板好好收起来?多浪费啊?”
“K小姐,这是不是你第一次演电影?”
“K小姐,你有没有粉丝啊?你的粉丝叫什么名字?”
她在一支烟一首歌的时间里,故意学我,用掺着普通话和英文的粤语给了我很多的回答。
“上部戏是在广东拍的,有一部分台词是粤语,学了半年,但没有F小姐说得那么标准。”
“电影还没有上,我们过来拍戏,她问主演是谁,找到我,我给她一张签名海报,她给我麻辣烫打七五折,说是投资。不算浪费,我本来也没有到签名海报被框起来的的程度。”
“第二次,不过第一部电影还没有上。”
“没有粉丝。”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已经走完所有的坡,来到一个石桥上,开着红灯的电动车从我们背后呼啸而过。
她的烟又被风抽完了,但这个女人好像并不小气,而是很慷慨地一次又一次地点烟给风来抽。
然后在风里朝我笑。
笑意太过明显,甚至有些隐藏的狡黠,讲了一句很标准的粤语。
我没听懂,但隐约能分辨几个词语。于是我在脑海里排列组合,将这句话理解为,
F小姐,你要当我第一个粉丝吗?
于是我讲,我愿意。
她似乎有些讶异,我从她的表情中瞥见一个事实,她并不是在讲这句话。
但我没太在意,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将她有些凉瑟的手掌举起来。
她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还是很配合我摆弄她的手。期间目光一直在我脸上流离,快要将我吸进去。
直至我把她的手掌悬在空中,摆弄成很松的握拳姿势。一辆单车从我们身后骑过去,我和她拳对拳碰了碰。
然后很诚恳地和她讲,“K小姐,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的第一个影迷。”
这天晚上她一直笑得很开心,神采随着飘着的金色头发飞扬起来。
后来我在恍然间知道,她问我的那一句粤语是——你觉得我在这条路上会走到有粉丝的地步吗?
不过回过头去想,我给出的这个答案好像也没差多少,这两个天南地北的问题都可以被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