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就必须要活着。
但孔黎鸢这个人应该怎么活着才是最好呢?很长一段时间里,孔黎鸢找不到任何方向。
于是孔宴苦口婆心地对她讲,人生短暂,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思考这件事?你就不能按我说的标准来活吗?你以前很乖的,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在奇奇怪怪的模样?你和你妈妈的关系也没这么亲,怎么一到她死了你就把这回事忘了?她之前爱过你吗?她说的哪一句爱你不是为了想减轻自己的罪责?而哪一次她不是先为了自己的事抛弃了我们?
还一次又一次地和她强调,你是我的乖女儿,你从一出生就已经拥有了别人都拥有不了的资源和爱,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你究竟还要做多少出格的事情才能心满意足?
孔黎鸢偶尔会因为太过迷茫而被他说服,偶尔会因为陷入深度思考突然说不行。
她说都有两个人为我死了,既然我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上那么那么多的爱,那又怎么能这样虚无麻木地活着。
她觉得至少她也应该在人生尽头,说得出不后悔这三个字。
她说她不想活成孔晚雁那样,到最后没一个人记得她,没一个人承认她的存在。
孔宴暴怒地扇她一个力道很重的耳光,好像他不准任何人在提起孔晚雁的存在,也不允许其他人知晓那一场车祸中没一个人在意过他的存在,于是他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掉了一缕下来,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滑稽。
孔黎鸢的脸火辣辣地疼,但她由此发现,自己竟然异常平静。在这种时候,也不觉得生气。她甚至不觉得是自己在经历这些事情。
就好像在那场车祸之后,她陷入了一场漫长而窒息的空白,时常很虚无地跳脱出自己的身体,用第三视角看着名为孔黎鸢的那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然后她开始在每年夏至前犯病,这似乎是一种对她太过麻木的报应。
孔宴则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将她送进加州的疗养院,姜曼住进过的疗养院。
渐渐的,她开始记不清孔晚雁的模样。
因为这个死在十四岁的生命和将美丽年华留在电影中的姜曼不一样,没有任何影像和记录来证明她的存在。
也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一个被关了十几年未曾进入过世界的人,在这个世上这样稀里糊涂地活一遭是值得纪念的一件事。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记得她,知晓她在她的生命里活了十四年。
甚至黎桥最开始听她说这件事,还怀疑过孔晚雁是否只是她臆想出来。
因为没有一点风声表明孔宴和姜曼还有另外一个女儿,当时也没有任何声音表示姜曼是出车祸而死。
孔黎鸢知晓,这完全是因为孔宴将消息捂得很紧,那个年代信息网络不发达,要想瞒住什么事情都是很简单的。
于是她很难向其他人证明这件事。
从某一年开始,她越来越记不起孔晚雁的声音,甚至看到“不后悔”三个字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想起这个人。
从此她觉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告诉自己不想要变成孔晚雁那样。
如果孔黎鸢不优秀,将自己活得麻木又死板的话,轻飘飘地从这个世界飞过了,那谁还会记得她?
如果这个世界全都没人见过真实的、鲜活的孔黎鸢,那她至少要以让自己以这种形象留在某个人的记忆里。
可以像姜曼,很干脆地留在影像记录里。
或者像现在的孔晚雁,只要她还记得孔晚雁,孔晚雁就存在过。但哪一天,要是连她也不记得了,谁还会承认孔晚雁的存在?
谁还会记得,她有个十四岁的姐姐,临死之前为她挡住致命一击。
然后和她说,不后悔不后悔。
另一方面,她将两条项链给黎桥看,带黎桥去看孔晚雁的墓碑。黎桥才在反复地试验和证明中,相信孔晚雁这个人的存在。
而孔黎鸢却在看到这两条项链时,比任何人都要迷茫。
显然,这是姜曼生前给她们两个定制的项链,可为什么又从来没有给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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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姜曼最开始甚至不愿意在孔晚雁脸上留一个口红印,最后却拼了命也要先将孔晚雁救出来?
姜曼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母亲?是坚韧不拔,疯癫自私,还是脆弱易碎?
在成为母亲之前,她到底又是一个怎样的女性?母亲这个身份到底给年轻的姜曼带来了什么?最后那场车祸里,她到底有没有和她的两个女儿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