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
“是我买的那张机票太赶了,不关你的事。”付汀梨否认孔黎鸢的话,她这样撑着有些累,却仍然不肯放松。
只恍惚地想——终于,终于,她终于让孔黎鸢看到了她。
孔黎鸢没有接她这句话。只微微低眼,用手替付汀梨撑了一半力。
整个院子里所有人的喧闹、存在都被降噪。只剩下她们距离不近不远,刚刚好两个人都在这团阴影里。
风在摇晃,她们的呼吸也在摇晃,交缠,旋转,穿过她们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又瘦了,看起来跟个纸片人似的。”付汀梨突然说,“难道这里的人不给你饭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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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黎鸢笑了,“一日三餐都有人监督,荤素搭配,还有饭后甜点,比在上海吃得好。”
“那还好。”付汀梨也笑,“比我想象得好,我以为这里是什么穷凶恶极的地方。”
“它早就不是这样的地方了。”孔黎鸢撑着她,轻轻地问,
“你呢?你为什么没有好好吃饭。”
“我?”付汀梨颈下淌了些汗,被风一吹凉飕飕的。
她费劲地回想这几天自己的经历,发现已经想不起自己这几天吃了几次饭,吃了什么她喜欢的不喜欢的食物。
如果她能记得起来,她觉得自己会像报菜名似的,事无巨细地说给孔黎鸢听。
她什么都想说给孔黎鸢听。
“忘了,应该是好好吃了饭的。”于是她这样说,然后又有些迷茫地问,
“我看起来也瘦了吗?”
“好像是瘦了一些。”
孔黎鸢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
她的目光变成一支湿漉漉的毛笔,滑过她脸部轮廓的每一寸皮肤。
其中沁染的每一滴墨汁,都好似包裹着在劫难逃的情。
“不过也一样好看。”
付汀梨笑,然后又被风呛到,平白无故惹起咳嗽,于是一边咳一边笑,一整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我妈……我妈听到,该觉得这话酸唧唧的,听不下去了,从小她就一直说我,说我是个,丑孩子。”
“你来加州,见到你妈妈了吗?”孔黎鸢问,然后没等到付汀梨回答,又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看到……看到新闻之后,就去找荣梧,荣梧说你没事,说新闻里都是假的,让我放心,我说我当然知道新闻是假的,我只是担心你,我担心你又像上次一样,没有人,没有人可以陪你,你身边所有人都只关心新闻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没有人会问你到底好不好。”
“荣梧没把这件事告诉我。”孔黎鸢解释,“可能是经纪人不让她说。”
“不知道。”付汀梨摇摇头,“总之,不管我怎么问,荣梧就是不告诉我你在哪里。”
“然后呢?”
“她把你的电话给我了,但我没敢打,我怕一打电话,你的声音听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你先别反驳孔黎鸢,我知道你会这样,然后你会把我骗得安安心心的待着,等你下次好端端地出现,你就会让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所以我必须找到你,必须亲眼看到你。”
孔黎鸢没有否认这件事。
于是付汀梨又了然地笑一下,继续往下说,
“我的办法也没有很高明,我去找了我在加州的好多老朋友,其实我人脉还挺广的。”
“只是去年家里刚破产的时候,年轻傲气,觉得不能让她们看瘪了我,不能仗着自己朋友多就轻而易举地利用这段关系,然后再毁坏这段关系。”
“所以你去找了这些人,因为我。”
“之前是我和她们主动断了联系,但她们很多人都很担心我,听到我的电话,还是愿意帮我这个忙。正巧我有个朋友认识在这个疗养院工作的人,她带我去见了黎桥医生。我才知道,你住在这里,问过黎桥医生之后,她说可以让我进来看你。”
“对了,你应该认识这个朋友,她叫Nicole。其实我前几天就来过,但你当时看上去很不好,黎桥医生说,你其实不希望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最好还是过几天,你的状态好一些,再让你知道。然后这几天,我就一直偷偷来看你,你没发现吧,因为我躲起来了。”
“我看到你有一次把荤素搭配的餐食全倒了一口没吃,然后我就偷偷告状让人过来监督你了;我看到你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滚来滚去,像个小孩子一样;我看到你在其他人都不在的时候拿着手机看,看微博看新闻,看那个播放次数超过几亿次的视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看。我也跟你一块看,你看完了就坐在那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完了就躲在这边偷偷看你,猜你在想些什么。你说你不难受,可我知道你难受,你难受的时候比平时都更爱笑,都表现得更加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