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戴帽子好看。”
融在空气里的体温掠走。付汀梨和手里牵着的白马一块踢一脚雪,突然问,
“你吃饭了吗,孔黎鸢。”
孔黎鸢停顿了好一会,有些倦懒的声音被吹散在了风里,
“我只是过来拿点东西,过会就走了。”
“这么急?”付汀梨有些意外,“今天大年三十,都不能好好吃一顿饭?”
孔黎鸢望她在风里显得仍然有些野性的头发,忍不住伸手给她理了理,然后才说,
“明天晚上有场活动,赶回来又赶过去的话,不能停留太久,过会就需要转机过去。”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付汀梨问。
是啊,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啊。
——这也是荣梧今天问孔黎鸢的问题。孔黎鸢当时并不想回答,可还是在北京干燥无趣的冬天里,笑着说:
就是有个挺重要的东西的,不去看一下这个年过不好。
而眼下,孔黎鸢盯着付汀梨那双漂亮的浅褐色眼睛,因为刚刚骑马时过于痛快,这会已经又溢出了相当饱满而波澜壮阔的情感。
过去孔黎鸢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是否就是一种爱意的象征,就算只在失控时出现,也让她无数次想占为己有。
可这双眼睛太漂亮了,又怎么会是爱呢?爱分明是那么丑陋破败,又自私的一件事。
“算了,不管你要拿的东西有多重要。”
不等她回答,付汀梨又特别轻快地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白气,然后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来送到她面前。
特别松弛地朝她笑,“先吃糖吧,萨利哈给你的。”
静静躺在年轻女人手心里的糖果,蓝色包装,印着烫金字体。
孔黎鸢从对方手里接过,发现这糖还是热的,像是裹挟着某种灼人的体温。
“不知道有没有融掉。”付汀梨给完她之后,又很干脆地收回手,插进衣兜里,
“我中午去了萨利哈家,对了,她家大女儿回来了。她们给我煮了奶茶,又给我塞了一大把糖,问你怎么没过去,我说你工作忙。”
“但我还是没把你的糖贪走,刚刚骑马的时候太热了,忘记拿出来给你,不过幸好没有掉出来。”
听到“贪走”这个词,孔黎鸢终于笑出声,“阿帕就给我一颗啊?”
“只剩一颗了。”付汀梨慢慢悠悠地叹一口气,“能留到现在已经算我很有良心了,刚刚穆医生请我喝茶,我没把兜里的糖给她。而且路上有个小女孩,多可爱啊,拽我裤脚,我都没舍得把这颗糖给她。”
孔黎鸢只剩下笑了。甚至像是提前把明年一整年的笑,都用光在这里。
付汀梨注意到了她在笑,似乎也知道她在笑什么。大概是觉得有趣,于是自己也跟着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在毡帽下像只格外好看的小狐狸。
笑完了,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帽子,说,“帽子都吹掉了呢,这颗糖也没掉。”
“也是我运气好。”
孔黎鸢“嗯”一声,将糖果揣在兜里像是在重复她的话,“也是我运气好。”
付汀梨回过头来看她。
孔黎鸢又扬一下眉眼,然后说,“现在这糖不是到我这里了吗?”
付汀梨又笑,“好像也是,我们运气都好的。”
牵着马绳走了几步,付汀梨又抬起眼,有些迷茫地看看她,
“你什么时候走?东西拿了吗?是不是得往回赶了?”
“拿到了。”孔黎鸢说,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我赶上午的飞机去上海。”
“雪都机场?”
“地窝堡,那里的航班比较多一点。”
付汀梨点点头,“那得快去把马还给那个阿帕,提前去乌鲁木齐。”
她牵着马匹走到她们来时的那条马路上,开始往回走。
她想这个年过得还算不错,来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回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人,外加一匹从天而降的白马。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付汀梨没有去看时间,去看有没有过零点,去看现在还是不是除夕。
她只是牵着这匹马,在风雪里走。而孔黎鸢就在她身旁。
天像是越走越亮,因为远处就是万家灯火,风里已经有了焚香的气味,也有了世俗嘈杂的闹声。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孔黎鸢的声音从纷乱的马蹄踏雪声里飘出来。
付汀梨愣一秒,没反应过来。
于是孔黎鸢又耐心地重复一遍,“后来为什么没把小马买回去?”
原来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