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惊魂未定逐渐转为神清气爽。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豁然开朗,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天,和绵延不绝的地球表面。
而她那身被灰尘和落魄挤满的骨,还有这个冬天以来所有的窘迫和孤独,也在这一瞬间,被又高又大的风吹出澈亮的声响。
最后剩下敞亮和快意。
有个人站在她身后笑。
六岁那年,这个人是乔丽潘。二十四岁这年,她回头,是孔黎鸢。
她在马背上回头望,没了毡帽,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很乱很乱,在耳边响彻得像是地球暴怒时的呼吸。
而身后,那辽阔幽静的深蓝色雪地里,是孤零零站在其中的一个人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恍惚。
那个女人沉在灰暗的光影里,渐渐缩成一小块影子,身上唯一的艳色,就是指尖那一点微弱的红光。
四周都是像快要将人吞进去的风,但付汀梨就是能看到,她感觉孔黎鸢在朝她笑。
应该是一个很畅快的笑。
付汀梨这么想,于是也在马匹上畅快地呼吸,而后很熟练地控着缰绳,骑着马。
以这个有些模糊的笑,以将她送往当下旷野的这个女人,以及女人指尖唯一鲜红的亮光为圆心。
在敞开的雪地里,如敲响战鼓一般,用扬起雪碎的马蹄,用硕大的风,画着圆圈。
现代人骑马的机会少,以至于真正地坐在马背上时,就会有些新鲜的、天马行空的想法。
——有一瞬间,付汀梨觉得自己不是被北疆的大风削得越来越薄,而是逐渐变厚了。
她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痛快。
而绕的圈子变成了裹在她骨骼上的皮肉,迅速地在她身上贴紧,一圈又一圈地靠近圆中心的那个女人,一圈又一圈地将她的身躯垒压成型。
骑马是一件多快乐的事情啊。
付汀梨在马背上颠着,被大风恢宏大度地吹着,觉得骑马仿佛能将人体内所有好的不好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在那一瞬间全都挤压出去。
于是马背上那一个人,就只是一个纯粹的人。
像在一场惊天动地的旖旎风光肆意流动,也像自己就变成了一抹自由自在的风。
“好可惜,其实你也应该在这里试试骑马,不然这三十块还能再值一些。”
——这是付汀梨停下来之后,微微喘着气,对孔黎鸢说的第一句话。
停在孔黎鸢面前的时候,她还在马背上,被吹乱的发丝还飘在空中,像一场难以平复的余韵。
有片雪絮落在她的鼻尖,瞬间便让她浑身的热气察觉到一片凉。
她呼出一口白气,微微抬眼往上看,天边飘着摇荡的雪花,正在缓缓往下落。
原来不知不觉又开始下雪。
视线顺着雪花往前望,白马在孔黎鸢身前扬起一片雪絮,却还是没有将这个女人的脸模糊半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根烟已经燃灭了,雪地里火红亮光已经消逝。
孔黎鸢手里着那顶被风掀到地上的毡帽,羽绒服上堆了薄薄的一层雪,眉眼微微上扬,朝她清晰地笑,
“真这么高兴?”
“高兴啊。”付汀梨利落地从马背上下来,踩到实实在在的雪地,那被风雪绑架的心跳也结实有力地跳动着。
她却已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风吹得轻盈不少,生命里的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这一场风清空。
“我一直觉得骑马是一件特让人高兴的事。”许是在马匹上喊人需要大喊的关系,这会下了马,付汀梨的语气还兴冲冲的,
“小的时候,我妈还想买一匹马给我来着,但我最后没要。”
“为什么没要?”孔黎鸢手里还拿着她的毡帽,在风里望着她笑。
牵马的人变成了付汀梨。她张开嘴想回答这个问题,大风吹过来,把她垂在脸侧的发吹到嘴里。
她干脆地“呸”一口,没把头发“呸”出来。反而听见了孔黎鸢变得畅快的笑声。
她有些痒,皱了皱脸,想伸手去撇开头发。
可先伸出手的人又是孔黎鸢。温热指腹再一次落到她脸侧,带起她被风吹得有些毛躁的发,好好地束在耳后。
呼吸落到她耳边,反而让她更痒了。
这个人的手一直是热的,在触碰到她的时候。
付汀梨有些失神地想。
而孔黎鸢理了这缕头发还不够,还要把她所有被风吹乱的发都理好,好像在抚弄,又好像在注视着她。
最后,将那顶拍去雪絮的毡帽重新戴到她头上,像以往一样,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勺,懒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