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好疼。
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吧。
却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时没有尊严,死时也留不住体面。
血肉四溅,会很难看吧。
半妖有些迟钝地想。
阳光穿透漫天黄沙落在半妖的脸上,魔域白日炎热,傍晚寒凉,此刻他却觉得冷得人身体发颤,便下意识抬起头,渴求般祈望落在身上的这缕阳光能再多些。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遮挡脸颊的乌丝尽数垂落,露出了一张和昔日高傲剑尊分毫不差的脸。
只是这张脸上有伤疤,有破碎的鱼鳞,若非正面直视,若非久久不能忘怀,实在很难把他和昔日的洞明剑尊划等号。
遂禾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强行命令自己冷静。
城主没看出她的异样,只以为遂禾被台下精彩的虐杀吸引,便朗笑着凑过去解说,“我就知道大人定然喜欢我精心准备的节目。”
底下妖兽又是一声嘶吼,三只妖兽弓起身躯,蓄势待发,下一刻就要咬上半妖的脖颈。
遂禾脑子有些乱,她没时间去想为什么那半妖会和祁柏有一模一样的脸,也没时间思考他是祁柏的转世,为什么会是成年半妖的模样,也没时间疑虑这是不是别人设下的局。
她费了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找到他,故人再聚,如今一模一样的人在跟前,哪怕只是一个可能,她也不会任由他死在妖兽的血盆大口下。
她侧头看向身后的男侍从,不由分说抢过他手中捧着的金箭。
握箭迈步拉弓,一气呵成。
遂禾眯起一只眼睛,箭头直直对准底下妖兽。
风麒凑到她跟前,伸长脖子看了眼底下的妖兽,又看了看遂禾。
两人身上还有契约的存在,他隐约知道遂禾身上修为不浅,恰好又对射艺有所钻研,连忙小声说:“那胖子明显看中妖兽,逼退妖兽救下半妖就行了,别给自己惹麻烦。”
遂禾屏气凝神,对风麒的话置若罔闻。半人高的弓箭被她拉到极致。
吼——!
为首的妖兽仰起头,又是一声仰天长啸的嘶吼。
下一瞬,三只妖兽同时一跃而起,獠牙瞄准半妖的身躯。
嗖——
三支利箭齐发,金色箭矢从空中略过,每支箭都分别穿入妖兽的眼睛,从三只妖兽的头骨穿过。
战局瞬间结束,却是败者为胜,胜者输。
原本喧闹的看台不约而同静了下来。
唯有决斗场中央的半妖缓缓眨了下眼,后知后觉看向身侧气绝的妖兽。
他抿了下唇,原本无措的目光在看到金箭时倏然意识到什么,僵硬抬首望向对面的看台。
看台上,风姿绝然的女修收起弓箭,金黄的阳光洒在她银白的发上,衬得她像是救世的神明。
半妖却脸色微白,他的视线落在身侧气绝的妖兽身上,妖兽死时还露着獠牙,金箭穿透它们的眼睛,黑血渗出来,看上去有些可怖。
他手指微动,想要拔下妖兽的獠牙,却因力竭,手腕抬起,又无力垂下。
遂禾确认半妖无事,紧绷的身形微松,她弹了下弓弦,侧目却对上城主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眨了下眼,最后漫不经心牵起唇角,“抱歉,不小心射歪了。”
“你、你……”城主颤巍巍伸手,指着遂禾半晌,下一刻,眼一翻,晕了过去。
“城主!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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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昏黄,城主府客房。
风麒抓了把头发,崩溃道,“姑奶奶,咱就不能低调行事吗,你明知道正清宗那些人想试探你的修为,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射箭,三只妖兽,别人伤都伤不了,你说射死就射死了。”
“在城主的地盘上把城主得罪个彻底,你真是我的姑奶奶。”
遂禾坐在妆奁前,有一下没一下拢着身前银丝,绸缎一般的发丝倾斜下来,更衬妆镜中一张仙人面孔。
“妖兽而已,杀就杀了,有什么关系?”遂禾神色轻慢,“这个流沙城主本来就和正清宗互有勾结,你不是一直怀疑你那个同胞藏匿在魔域,通过流沙城主向正清宗输送消息吗,杀了城主,说不准那只小麒麟就跑出来了。”
风麒连忙凑过来捂遂禾的嘴:“我的祖宗,隔墙有耳,别人的地盘,你说杀人家就杀人家吗。”
遂禾扯开他,静静看着妆镜中的风麒,“他这么对那只半妖,难道不该死吗。”
风麒知道她是因为祁柏的事情怒急攻心,换做谁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被别人当成奴隶糟践,还差点让他当着自己的面被野兽蚕食,都会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