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微顿,抬眸凝向对方。
短短几个月,少年和春雨后的竹苗一样,出落得越发挺拔青翠,腰肩也似乎更紧实许多。
为了区别他与其他仆役,她又赐了贺云铮几身雪色的常服,可他实心眼儿,当差的时候为了不耽误事儿,总把袖口与脚踝缠紧,反衬着手长腿长,身姿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人眼前。
除却看向自己的眼神多了许多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依恋,他昂扬的生命力与挺拔的脊梁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在自己的有心引导下,他渐渐变得更符合一个恣意飞扬的少年,终于愿意同她直抒胸臆,愿意告诉她心中所想了。
年轻张狂,当然很好,比盘中这鲜脆多汁的瓜更好。
洛嘉比瓜瓤红润的唇勾起,竹签终于扎进鲜脆多汁的瓜瓤:
“那我也要对你好点了。”
贺云铮起初还有些茫然,顺着她的吩咐走过来,口中喃喃着问她要做什么,他不需要赏赐……
话音没落,两人的位置轻轻调转。
座椅往后仰了几寸,发出咯吱一阵轻响。
洛嘉轻靠仰首:“不喜欢吗?”
“……”
贺云铮被框在椅子上瞬时僵硬,还没弄懂这急转直飞的境况,怀中坐着的洛嘉几乎汲取了他全部的热度,下一秒又轰隆全倾注回他身体里,烧得喉咙沙哑。
“我……!?”
这样的姿态让他想当然回忆起江边那夜,更要命的是郡主今天还是清醒的,她更从容,也更坏心眼。
“郡主,这里不行。”贺云铮激动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却努力想保证她在人前的名声。
“看来是喜欢的,”洛嘉自顾自转回头,“我就说……要教你作诗练字,怎会不喜欢呢?”
“作诗练字?”贺云铮一顿,茫然跟着念了声。
这……这样作与练吗?
贺云铮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略有几分无措地看向书房的大门。
洛嘉慢悠悠嗯了一声:“我已经许久没检查你的课业了,握好笔,我念,你写。”
贺云铮:“……”
沸腾的热血似乎瞬息降了许多温,枝头乱颤的一树桃花也似被霜打了般耷拉。
眼见贺云铮久久没给反应,洛嘉挑着眉,果断将手垂到桌下——
“握笔啊。”
桃花再度战栗,贺云铮猝不及防闷哼出声,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她。
洛嘉扬眉侧目,眼里净是摄人心魄的横波水色。
难道他以为,她都坐进他怀中了,真是单纯要考他练字?
看少年人眼眶发红,泛着隐忍又委屈的水色,才更得她心意。
真好欺负,真好骗。
而贺云铮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写完一整首词的,他识字虽然已经够多,但完全没有达到洛嘉的水平,从洛嘉口中吐出的很多词,别说写了,他连听都没听过。
于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描绘比划,一撇一捺,缓慢入骨地给他引导释义。
她享受这样只用几根手指便能控制个人。
如今在京中众人面前她要隐忍、要装成个不再乖戾作恶的郡主,可在她的小马奴面前,她依旧是他的主人,是他的天。
少年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才堪堪能保持静坐,却在她背后吐息如火,不住地哽咽着咽喉,眼眶早已潮红。
他的眼底里是他自己都没发觉、也控制不住地浪涌翻天。
从洛神赋那一夜起他就知道她太有学识,堪为人师。
最终贺云铮笔尖颤抖,没忍住染污了工整的白纸。
第32章 恩赐
“东南形胜, 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 怒涛卷霜雪, 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 户盈罗绮, 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 有三秋桂子, 十里荷花。羌管弄晴, 菱歌泛夜, 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 归去凤池夸。”
书屋前围绕的学士才子们喧然:“确是名家词句,可这副词字, 竟要花三百两银子装裱?”
要知道, 普通人家节俭些, 十两银子能够一年用度!
书屋老板高深莫测道:“还能有假?晋王府的刘管事亲自送来的, 定金都付了, 我没事儿敢拿郡主开玩笑!?”
众人喟叹不已,纷纷感叹那位恶名昭著的永嘉郡主近来刚传出些善名,扭头却当了冤大头。
有人咂摸了下这副词字, 突然皱眉:“说是好词,可这字迹未免也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