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叔蘅讷讷,直到人走了,他才反应过来,愕然吸了口气。
他倒是被这小马奴的气势给带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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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铮顶着暴雨一路狂奔回府,心里的五味瓶也翻得彻底。
搁在以前,打雷下雨都是要把瑛瑛放在第一位的,但今天从郑叔蘅那儿听了这么一遭,不知怎得,他觉得郡主太可怜了……
不,郡主哪用得着他同情,她那么好,简直像一只坚强的蝴蝶,靠着自己就能破茧重生!
是他心念不坚定,是他突然很想见对方,哪怕什么都不做,在这样的雷雨天里守着她也好。
王府侧门的门房对这个颇受郡主宠爱的少年印象挺深,毕竟很少有他这个身份的人可以随意进出王府。
可今日瞧见被淋湿透的贺云铮,门房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吆喝:“你回别院的时候仔细些莫冲撞了……”
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影已在雨幕中消失。
门房摇摇头,只当自己多嘴,人家那么受宠,回自己院中哪用得着担心。
叹只叹永嘉郡主,真是没一日消停,才刚落水被救回来,隔天就在自己院中闹出那么大动静!
曦照阁中再度点燃了满室灯烛,暖黄的光将室内与外界隔绝成两个世界。
洛嘉落水受了寒,虽然不多严重,可大夫交代一定要保暖,故而今天风大雨大,她便裹了身略显厚重的宝蓝蹙金蜀锦大袖衫,衣上绣着细密的宝相花纹,花瓣鳞次栉比,华彩雍容。
她坐在厅堂中央,无悲无喜看向屋外雨幕下恸哭哀嚎的仆役们,其中一人便是那日高高兴兴给贺云铮拿馒头的阿顺。
哪怕是干贯粗活的仆役也遭不住杖刑,带着毛刺的荆条打了十几下,血水与雨水融成一体,浸没了阁前的青石板,空气中都氲满了血腥味儿。
这番动静从昨夜便开始,叫这些与外私通的下人们一个一个供出彼此,供一个打一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但凡曾与外头透露过郡主行踪的人皆被重罚。
哀哭与嚎啕响了几乎半日,连主院的赵琦听闻后都愣了半晌,可了解内情后犹豫许久,少有地没吭声。
“郡主,您歇着去吧。”
刘召一向以洛嘉是瞻,眼下却有些不忍,不单单是为了院中行刑这么久说不过去,更担心洛嘉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合眼,监览了全程。
洛嘉淡声回了句无妨,目光移向屋外。
阿顺惨白着脸匍在雨幕下,浑身抽搐地低嚷他错了,他不该把郡主的事泄露到府外,千回百转,求了不知多少遍饶恕。
最后一个,终于查出了根源,执行的仆役们松了口气。
没想洛嘉红唇翕张,吐字如冰:“继续。”
仆役诧异相看彼此,此前受罚的人多是二十杖结束,再继续……阿顺可就要死了。
“有什么问题?想同他一道死?”洛嘉似笑非笑抬起眼眸。
她不掩饰自己的刻薄与狠毒,所有人都冷不丁哆嗦下。
阿顺更像被雷劈了似的颤抖,回光返照般撑起余力哀嚎:
“郡主饶命!小人,小人只是同家里人说了几句,真没想勾结外人!”
“那你是希望我将你那个嘴上不把门的家里人提出来,替你死?”
洛嘉笑起来,蓦然拔高了音调,比哭嚎声更悚人心神。
阿顺颤抖哑口,随即像豁出去一般哭嚎:“可这是我的错吗,难道就因为要在院中当差,我连同家人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
“放肆!郡主面前哪容你这小奴妄言!”
刘召暴怒,不顾瓢泼大雨立刻冲出屋阁,从仆役手中抢过荆条狠狠一挥落在阿顺脸上,用行动叫对方住口。
荆条抽打在脸上,几乎瞬间抽掉了阿顺半口牙。
然而洛嘉这次没有顺着刘召给的台阶下,她看了眼气喘吁吁的老管事,轻声道:“让他说。”
刘召面上闪过一丝惶然。
阿顺捂着血流不止的口,痛的几乎厥过去,可也被激发了最后的怒气,颤抖且蹿着火一般恶毒地望向洛嘉,爬起身一字一句哭骂:
“这本来都是你的错!你嚣张跋扈浪荡不羁,才会有那么多仇家盯着你!”
“郡主又怎样,你捂得了我的嘴,杀了我的人,你就干干净净冰清玉洁了吗!”
“不就是迁怒!死就死!你哪怕杀了我,杀我全家!你也不干净!”
一道炸雷响在耳畔,宛若给他的歇斯底里擂鼓助威。
此后,院中除了哗哗雨声,无一人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恨不得止住,魂飞魄散地全部望向厅堂中的洛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