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碰上面,郑雪澄率先拱了拱手,才知这些人是要去宫里与建隆帝商议,可否即刻出兵追踪晋王。
众人七嘴八舌,贺云铮人高马大杵在中央却并未多言,只看了眼郑雪澄,忽而问:“郑侍郎刚去过地牢?”
郑雪澄微微一顿,淡笑点头,其余人也皆微妙不动声色朝他看去。
或许还有人不知这位新晋宠臣与郡主从前的关系,但所有人都知道,贺云铮押送耶律衍回京的时候,不巧偶遇了晋王出京。
那时的贺云铮不知晋王反心,没有多做准备,九死一生才从虎口脱困——
更有传闻,当时全因永嘉郡主戳穿,才导致贺云铮被晋王发现,鏖战不止,甚至险受了一道致命伤,殿前领赏那日都苍白着脸。
若非如此,今天也不必为了商讨出不出兵、何人出兵而凝重至此了。
老齐国公征战大半年已是极限,最新崭露头角有望打胜仗的,除了贺云铮不作他想。
如今郡主府的人入狱,这刚从杀场里退出来的少年,能咽的下去?
贺云铮如今已隐约能察觉身旁人眼色下的深意,知晓无数人都在看着自己,看自己可否会向刑部发难,重罚郡主府的人。
他抬眸看了眼若有所思的郑雪澄,沉默许久,冷不丁开口:“诸位将军聊完了?”
众人一愣,完……完了啊,这不是在等你反应吗?
“聊完我们就尽快吧。”贺云铮冰冷着神色,没有露出一丝疏漏。
路过郑雪澄身边时,郑雪澄难得怔愣地仔细观察了一眼贺云铮——
少年面容仍旧苍白,给他增添了许多不近人情。
大半年厮杀下来,对方瘦了不少,但与之相对,亦高大结实了许多,疆场风沙磨砺,阴鸷着神色往此处一站,未尝就比曾经的晋王和煦多少。
郑雪澄思绪飞散,怀疑是否是这个原因,所以圣人至今未给贺云铮确立身份,甚至一改先前与朝臣讨论的拜将敕封,只赐了贺云铮一个四品的殿前副都指挥使的差事……
还没想通,那头贺云铮已经随人一道走远,郑雪澄后知后觉,略显迟疑地望了眼人群的背影。
本还想看看贺云铮会不会对刘召手下留情,或是落井下石逼洛嘉出面,可如今……
郑雪澄轻叹一声。
贺云铮历经了生死疆场,又在临回之际遭洛嘉一招背刺,已非曾经那个藏不住事的少年了。
谁能想到时过境迁,局面竟会如此翻转呢?
贺云铮站在御书房内,一身结实轻甲束着玉立颀长,面色虽仍有些发白,却禁不住他本身的浓眉深目,英气俊朗。
守在周边的宫人们时不时便偷偷朝他望去,就连建隆帝都注意到了这细微,偏偏贺云铮本人却像块冰冷的硬木头般杵在一旁,眼神中连一丝多余的波澜都没有,只静静听着一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他对计谋这些实则不熟,故而只安静体会学习着。
尚未探讨出结果,几位大臣便要离开了。
而一直沉默未曾多言的贺云铮却自请留下,建隆帝也似早就猜到,顺手应了下来。
旁人自然没有异议。
按说以贺云铮这趟功绩,封候拜将不足为奇,如今却只担了个四品副都指挥使,唯一能解释得通的,许只有他太过年轻这一点,故而其余地方圣人多展露些关爱也无可厚非,旁人应承巴结贺云铮还来不及呢。
贺云铮看了眼面目和善的建隆帝,简单谢了个恩。
其余人屏退后,宫人将书房的门掩上,室内炭盆缓缓烧着,与天寒地冻的室外如同两季。
建隆帝拨了拨银丝炭,头也未回地笑呵呵道:
“你这孩子,有什么事非得即刻说的,都不看看,这一路走来,朕宫里的这些宫女啊女官啊,各个都盯着你不放吗?”
贺云铮微不可察拧了拧眉头,不欲多谈这些,而是直捣黄龙:“微臣只想知道,对耶律衍的审问情况如何了。”
炭火冒出细碎星火,建隆帝动作稍顿了顿。
天子回眸,贺云铮不避不让与其对视。
往高处说,自然冒犯,但那一眼幻视,却消退了建隆帝心中原本猝然升起的一抹不悦——
到底是兄长的儿子,到底是少年心性,率真无畏。
可建隆帝也只是淡淡笑了笑:“云铮对十五年前之事倒是在意。”
贺云铮的呼吸都宛若粗重了不少,目光中隐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生生克制下来,按捺地望向对方。
圣人明知道他想问的其实是什么,他几乎没有遮掩,这就是他进京以来最想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