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珏毫无架子,托着腮便笑眯眯撑在案台上看向她。
然而洛嘉牵动嘴角:“确实男大十八变,不再是当年那个哭唧唧的孩童了……可我的上一个郡马已经死了三四年了。”
旁边负责翻烤茶点的下人手腕一抖,险些将那糯米果子掀到一旁的地板上。
不愧是声名远扬的永嘉郡主啊,开局便来势汹汹,大有不把天聊死不罢休的架势!
然而这位大理王子也是个狠人,闻言不急不慌,反而笑得更高兴了:“那岂不绝妙!你们汉人男子大多喜欢升官发财死老婆,趁着他还没机会升官发财,你先换一个更年轻听话的岂不美哉?”
一旁的下人抖得几乎只想伏地告饶了!
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都说大理王子这趟或许是奔着求娶而来,别求娶不成,让郡主直接将火炉掀翻到他脸上!
果不其然,三句话未到,洛嘉的脸色便微妙了起来。
两个容貌皆为绝佳的人相对而坐,一个默然无声,一个喜笑颜开,仿若看不懂洛嘉脸色一般继续说说笑笑,然而气氛却紧绷得随时都像要掀翻火星子。
“你下去。”
那下人尚且战战兢兢,便听洛嘉简单吩咐,他忙不迭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暂且告退到了暖阁外侍候着,却又时刻遥遥注意局势,生怕阁中真闹出人命。
直待四下安静了,段珏才眨了眨眼,小声道:“郡主是要悄声与我说些私房话,不好意思叫外人听见么?”
“殿下,”洛嘉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缓缓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别演了,否则我将这一壶开水泼到你脸上,别说与我调笑,回到大理都无人敢嫁你。”
段珏微微一顿,随即捂住嘴,笑得肩膀都抖动起来。
“洛嘉姐姐,你比原来精明太多了。”
洛嘉默然睨着对方。
对方远道而来,不论是否怀着求娶的意图,在邀她相见之前必然也会谨慎点,多方打听,不可能不知她的逆鳞,不可能不知她最忌讳旁人提及前驸马,以及和亲嫁娶。
可见了面,段珏却一语中的,且死不悔改句句露骨,不是另有所图,难道还真是想即刻毁容?
她乖戾疯癫的名号也是广为流传的。
“就叫郡主吧,别叫姐姐了。”洛嘉替对方倒了一杯茶水。
段珏意味深长笑道:“难道因为姐姐这称呼只有其他人才能叫?”
洛嘉说到做到,想也不想将热茶泼到他的袖口。
段珏连忙甩袖,眼中调笑也收敛许多——“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动手!”
他终于相信,洛嘉不是在故作姿态拿捏局势,她是真的疯,十年前那个骄矜如小孔雀,可眼中至少还氲着柔和烂漫的少女已经彻底不见了。
洛嘉终于敛容,慢条斯理轻轻垂眸:“殿下何须惊慌,刚刚是我手抖,先向您赔个不是。”
段珏也终于认识到,如今的郡主心性果决手段狠厉,打一鞭子再喂颗枣子,驯得一手好狗。
他长叹一声:“也不是第一次这么惊慌,从郡主在临江楼前亲自给自己的人落下杖六十的责罚,这顿杀威棒就已经让我觉得是打在我身上了。”
此话坦诚,几乎已是明明白白告诉洛嘉,他本已熄了这份心思。
所以今日之事,是有人在背后敦促。
至于是谁,除了太后,洛嘉不作她想。
洛嘉心中漫过一丝讥讽,轻轻摇头:“往事不必再提,可殿下之所以被能被拿捏,想必亦是有所求吧?”
段珏没有吭声。
洛嘉凤目抬起,勾魂摄魄:“本想要通过求娶大邺宗室女来达成的目的,估计不容小觑,可若是殿下信得过我,其中或许还有转机。”
段珏会打听洛嘉,洛嘉自然也会打听他的困顿。
打听的结果一目了然——他的父亲大理王病重,皇叔正值壮年,野心勃勃,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朝臣不信任这位年轻的王子。
还真是……为争个权势,四处都不消停啊。
所以为了不使王位旁落,段珏必须获得大邺的帮扶,而迎娶大邺的宗室女是最稳妥、最一目了然的手段。
洛嘉不讨厌段珏,甚至因着年少相处,在最为纯澈的时光两人关系交好,她是愿意同对方做朋友的。
奈何这些年,世俗与朝廷将她驾到了一个尴尬而危险的位置,哪怕如今她努力替自己洗净了脏污,可一旦真要挑选和亲的宗室女,她仍旧首当其冲。
她不愿再受制于人,与段珏关系再交好也无法改变她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