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归是送走了一个。”
瑾嬷嬷想起下午时候,温连琴几欲玉石俱焚的模样,同样心有余悸。
太后恨得牙痒:“她温连琴真是好心思,眼见着情势不对,竟想着将哀家也拖下水!哀家不知,她竟不知何时也将当年之事窥探了个清楚!还胆敢以此拿捏!”
瑾嬷嬷愤愤附和:“要老奴说,侧妃八成也是这些年发觉,每每与您相谈这些事,您总好似退让,才起了疑心的。”
终归不是省油的灯!
“可太后,您忌惮郡主顺着侧妃那句话猜出实情,如今把人困在宫中只是权宜之计,难道真要将她送出和亲?”
太后头疼:“不送又能怎么办,埋在身边就是悬在我头顶上的刀,我日夜难安!”
瑾嬷嬷为难想着也是,只是到底要因此与王爷闹出龃龉了。
太后恨恨叹气:“温连琴的那帮人真是废物东西,当年若能一口气将洛嘉夫妇二人一并……哪怕这次下手狠厉些,也不必让我今日头疼至此了!”
也是话赶话到这一句了,瑾嬷嬷随口提到,今日郡主进宫来,身上也溅了不少血。
殿中静悄悄的,太后捧着手中的茶忽而顿住。
*
殿门“吱呀”一声缓缓从外打开。
洛嘉面无表情地从坐垫上扭过头去。
今日之事,竟意外的没叫她获得多少欣喜,反而因着温连琴指责与怨咒,以及最后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将她的心情往更深的深渊拉了下去。
她身上只穿了件洁白的里衣,外头原本披罩的贺云铮的袍子早在回来的时候不知掉落到了何处,斑驳的血迹染在白衣之上,如同雪地里落下的点点红梅,将她冷漠却美艳的面庞映衬的如同没有感情的雪妖。
宫人只看了一眼便匆忙收回目光,端着托盘小心翼翼走上前:“奴婢见过郡主,太后担忧您的伤势,特意命奴婢煎药送来,还请郡主服用。”
洛嘉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多谢太后宽厚,可若是她真担心我的好歹,不若直接放我回府。”
宫人不敢多言,只低着头将盘子放在了她手边:“郡主还请趁热服用。”
洛嘉垂眸,那碗深褐色的药汤上还氲着袅袅的热烟。
半晌,她看向那宫人:“若我不服呢?”
宫人顿了顿,勉强笑道:“还请郡主不要为难奴婢。”
“我向来不是宽厚的主子,太后既然派你来应当也做足了准备,拿下去吧。”洛嘉没有松口。
宫人迟疑一瞬。
洛嘉却在刻薄中显露一丝诚实:“我不想为难你,否则我此刻会将这药撒在地上,让你多一分打扫的职责。”
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当真已经很懂体恤下人了。
因为她身边有个愚蠢又倔强的傻小子,如今在曦照阁的诸多事务全由贺云铮贴身照顾,他会用委屈的眼神告诉她她有些要求严苛了,也会用柔软的唇堵住她发号难题的口。
所以洛嘉难得觉得自己被他从冰冷的仇恨中拉入尘世,感知到很多温暖柔软的情绪,也愿意对着身边的人释放些宽厚。
哪怕她还有对这世道的不解与厌恶,却真的觉得,只要不再与她为难了,她往后真的不必再与人刻薄,毕竟她的仇已经报了,就在今日,当着那么多禁军的面。
等到明日,大概全京城的人就会知道,三年前她的驸马不是被她磋磨死的,也不是因为她德行不好遭了天谴,这世上尚有比她荒唐恶毒的人,是她们害了她的郡马,让她变成了如今这幅千夫所指的模样。
可她往后真的不必了。
所以不能去和亲,也不该再在宫里多蹉跎,只需再有些时间,容她想想破局之法……
没曾想,思绪还未定,身前那宫人颤抖着声音坚定道:
“这药,郡主今日一定得喝!”
洛嘉一顿,扭过头,皱眉看向这有些莫名其妙的宫人。
*
一口鲜血吐进路边的雪堆,贺云铮感觉口中尽是腥味。
可他只擦了擦嘴角,一步不停,强撑着在这个雪夜大步大步往王府赶回去。
郑叔蘅无奈之下坦白,郑雪澄能帮郡主澄清到这一步已是堪堪冒着被郑阁老发现的风险了,郑家无法再给予助力。
但太后那么讨厌郡主,早恨不得郡主没了,怎可能真的留她在宫中休憩?
贺云铮听说王妃已经回府了,哪怕不能请王妃帮忙,他也能多了解到洛嘉如今的情况,再去找刘召——对方是郡主的管事,或许还有更多的生路可以求,刘召必然有主意!
所以他要回王府——他只能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