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不紧不慢地解释着,气息未有一丝紊乱,甚至在贺云铮听来都不算说谎,无怪曹婶听完连声惊叹:“竟是王府里当差的娘子,是我老婆子没见识,娘子莫怪!娘子莫怪!”
贺云铮顿时脸色奇异,立刻想拦住曹婶转瞬熟络的热情。
然而洛嘉看着那双已经揪住了她衣袖的农妇的手,沉默片刻,没有什么反应,只轻轻笑道:
“无妨,曹婶也是为了贺郎好,当心则乱而已。”
“哎呀,这王府里的娘子说话就是不一样,当年玉娘刚来的,咱们街坊邻里的也是喜欢的不得了,可惜,可惜啊……”
曹婶说着说着便红了眼,感叹起贺云铮这孩子一家命苦。
贺云铮尴尬至极,怎么都没想到洛嘉竟会配合他,当即偷偷朝她看去。
可谁知洛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陪同附和曹婶,让他都看不出她是真听进去了,还是仅仅在逢场作戏。
……如果是演戏,演技也未免太好了。
想着想着,贺云铮的肚子又叫了声,尴尬不已地终止了这场谈话。
曹婶噗嗤一声笑出来,赶忙松开洛嘉的衣袖:“瞧我,一说就说忘了,快快快,你们俩刚回来,先去我家对付口吧!”
贺云铮看向洛嘉。
洛嘉滴水不漏地温柔笑笑:“多谢曹婶好意,刚刚我们来的路上,贺郎已经给我弄了吃的,我胃口小,便不随你们去了,让他去吧,我正好在家中继续将屋子再收拾好。”
曹婶一听,越发觉得这娘子温和好说话,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想着待会儿定要让贺云铮再给她带些吃食回来。
结果扭头看了眼:“铮……你那什么眼神啊?”
贺云铮猛然回过神,可脑海中还轰隆隆回荡着洛嘉慢条斯理的回答。
她……她今天好像太给自己面子了,他竟有些惶恐,有一种这般恩宠得用阳寿来抵的错觉。
等到曹婶先出了院子,贺云铮终于从这种脚不踩地的恍惚中走出来,满脸复杂地走过去小声叫了她一声。
洛嘉抬眉:“叫什么,没听见。”
“郡主……”贺云铮颇有几分骑虎难下的尴尬,力图用这声郡主来证明他没有真的僭越。
洛嘉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伸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说好了叫阿姐,可别在你这儿露了馅儿。”
贺云铮几乎下意识就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飞快认真保证:“我不会的!……阿姐。”
洛嘉目光幽幽地凝向他。
“你不想去旁人家,我就去了回来给你带吃食,若再吃不惯,我去城里给你买,你也不用做什么,嫌热就在树下乘凉等我就好,我很快就回来!”
洛嘉轻嗤一声,抽出手指,抿着唇,再次重重抵了抵他肩头:“废话,那不然真要我替你打扫屋子不成?想得美。”
明明是一句轻骂,可却让贺云铮忍不住扬起唇角。
好像非得她这样骂他几句,他才感受到真实,感受到她的情绪,感受她是真的在替他遮掩圆谎,不全然是自己的揣测和妄想。
“但还是要谢谢你的。”
贺云铮眸光熠熠地低声笑了笑,趁着洛嘉不注意,突然拽回她的手,又轻又迅速地在手背上落下一吻,随即害羞般飞快放开,退后着跑出去:“阿姐!你真好!”
洛嘉猛得一顿!
少年人柔软干净的唇贴在手背上,与唇齿厮磨的感受孑然不同,而且他出了那么多汗后,唇明明是泛着凉意的,贴上她手背后,她却从手背一直灼热到了心底。
洛嘉眼眸颤了颤,这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垂下手,轻轻战栗着握拢。
夏日的乡间午后静谧无比,这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忙碌了一上午的农人们大多吃过饭,在家中安静小憩,外面甚至可以听到风刮动树叶的婆娑声音。
洛嘉静静地伫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发出声细微轻哼,平静地转身走回了屋内。
她扬着下巴想,真让人看不懂。
她给予了那么多恩宠,他每每都如临大敌般衡量忌惮,此刻不过帮衬他说几句谎,他却能高兴成这样。
真也就是个傻子。
坐回屋内,洛嘉垂眸看了眼被那农妇捏皱的袖口,难辨喜怒地抖了抖衣袖,眼中一闪而过淡淡的不屑。
这样的穷乡僻壤能出个贺云铮这般苗子,便算是祖坟冒青烟了,说到底,他母亲曾是晋王府的丫鬟,就与其他普通泥腿子有所不同。
故而她也毫不担心对方独自再去见什么青梅竹马,哥哥妹妹的。